五日间，萧詧集结三分之一雍州兵马，两万大军浩浩荡荡开往新野。
三千俱甲骑军，两千轻甲骑军，五千弓弩手与一万带甲步军，方阵俨然，闻号同进，气势如虹。
宇文导策马跟在萧詧身侧，感受着雍州兵锋，不禁惆怅起来。
如此锐军，足够与关中精锐一较高下了。
“孤的军阵，如何？”
萧詧身披明光铠，策着白马，嘴角上扬。
十日前，他循着大唐明光铠的样式，亲手绘制出图稿，并交到石中子手中，使其打造一副别具一格之精甲。
“如您身披之铠甲，鳞片层次，令人眼前一亮；此铠甲样式，似乎从未见过，胸前为何悬挂两面铜镜？”
萧詧闻言，嘴角抽动，解释道：“此为新式明光铠，胸前并非两面铜镜，而是护心镜，寓意‘见日之光，天下大明’！”
历史脉络中，明光铠最早可追溯至曹植的《先帝赐臣铠表》，提及“明光甲”为曹操所赐铠甲，因其工艺复杂，直至隋唐时期，才逐渐取代两当甲的地位，普及军中。
南北朝时期的明光铠样式，多为十字形甲带胸前打结，披膊护肩，膝裙护腿。
演变至中唐时，则成了虎头披膊，身甲分片，背部整块甲板，胸部有护心镜，头盔护耳上翻，更具美感。
明光铠于中唐大放异彩，为唐十三铠之首，可随着宋代火器兴起，其地位一落千丈，逐步被锁子甲、山文甲所取代，沦为礼仪甲胄。
“对了，王爷欲谈何条件？”
“三千匹战马。”
“恐怕四叔，不会如您所愿。”
“可以先欠着。”
“……”
“少些，两千匹如何？待马匹交付后，吾再北还，亦可。”
“不必，今日即可北还，孤相信，鲜卑宇文氏必不能赖账的。”
宇文导欲言又止，有些失落。
话都到这份上，今日不北还是不成的了。
回想襄阳十日间，竟全然忘了，自己是鲜卑人，长安才是归宿；明明是要北还，怎会有失魂落魄之感？
宇文导扪心自问，恐怕是喜欢上襄阳这座理想之城了。
喜欢那里的生活节奏，喜欢那里的繁华与包容，喜欢与儒生谈经辩义，与孩童踢那所谓的“毽子球”……
一切的一切，都要在今天结束了。
他将回归那个，容不得半点温存的长安了。
萧詧见宇文导惆怅满面，取出一枚毽子球，抛了过去，并笑道：“临别相赠，无他，他日若有交战，希望你我不会刀兵相向。”
宇文导接过毽子球，苦笑道：“王爷的愿望，也是宇文导的愿望啊！”
军号声起，地平远方，隐约可见鲜卑军旗招展，萧詧示意全军待命，独自一人掌着岳阳王大旗，策马沿着白河河滩漫步，在距离敌阵五百步开外之地，横马竖旗。
蔡大宝与魏益德不放心，持长槊策马跟了上来。
宇文泰一手按于马背，一手执鞭前指，朝身侧的杨忠、于谨道：“持旗者甲光铮亮，气度不凡，兰陵萧氏出了一位见不得的后生。”
于谨闻言，翻转长槊，扯起缰绳，战马嘶鸣着抬起前腿，请求道：“于谨愿去领教一二。”
宇文泰摆摆手，拒绝于谨的请求，“萧詧小儿有放还吾侄之意，既是来商谈的，自不可鲁莽。”
言毕，策着黑骑，沿着河滩慢悠悠而去。
这两年，南雍州兵锋日盛，宇文泰是有所耳闻的，今日亲眼目睹，愈发不敢妄动兵戈。
侄儿宇文导肯定得要回来，至于需要什么代价，只要别太离谱就成。
晨阳高挂，雾气也散干净，方圆十里，除了河水流淌声，死一般寂静。
不见飞禽，不见走兽。
黑骑愈发近了，其身后，又跟着两骑，手持长槊，在距萧詧十步开外立定。
黑马两骑相对而视，萧詧打量着眼前黑骑，兜盔下，美须髯者，应是宇文泰。
其左右又跟来两骑，右侧将军者，状貌瑰伟，胡须浓密。
左侧将军者，身形魁梧，其貌不扬。
萧詧也好奇，这二位是何许人也，能跟在宇文泰两侧，定不是泛泛之辈。
“是宇文黑獭否？”
“尔乃萧理孙么？”
萧詧颔首，手负于马背之上，明知故问道：“不在长安好生待着，带着大军，是来归降大梁的么？”
宇文泰闻言，眉头蹙起，左侧的于谨怒喝声起，“黄口小儿，胆敢口出狂言，吃于谨一槊！”
言毕，策马而出，槊锋直指萧詧。
魏益德闷哼一声，一紧缰绳，策马护在岳阳王跟前，迎着于谨劈势，横槊格挡。
电光火石间，二人已缠斗得难舍难分，萧詧也很诧异，来者竟然是于谨。
对于于谨此人，萧詧并不感冒，甚至是憎恶的。
从历史脉络中看，其早年（北魏正光四年）随北魏广阳王元深参与平定六镇起义，以智谋分化起义军，成功招降铁勒酋长乜列河部众，并通过设伏战术大败破六韩拔陵，解救被俘军民。
此战奠定其在北魏军中的地位，并获封石城县伯。
北魏分裂后，于谨力劝宇文泰拥立孝武帝迁都关中，提出应效仿曹操的“挟天子以令诸侯”策略。
这一决策直接促成西魏与东魏分庭抗礼的格局。
西魏大统九年，面对邙山之战溃败局面，于谨假意投降东魏，趁敌军松懈时率部突袭后方，反败为胜。
此战，巩固了西魏的战略防御态势。
西魏恭帝元年（南朝梁承圣二年），于谨在原主萧詧带路下，采取围城断援战术，最终攻破江陵，俘获梁元帝萧绎及十万军民，史称“江陵之祸”。
江陵之战后，于谨纵兵劫掠南朝百姓，导致数万人沦为奴婢，与征讨柔然时使用的怀柔策略大相径庭，被后世学者批评其此举为“军事双标”。
萧詧对其憎恶之意，便由此而来。
这一世，既为萧詧，当不负江陵百姓矣！
“罢手！”
萧詧与宇文泰异口同声，喝住二人。
魏益德依王令顿住长槊，双眸仍死死盯着于谨，目露凶光，喝道：“今日未分高低，来日，再到战场上一较高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