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榕堡，厅堂，灯火葳蕤摇曳。
刘赤峡放下茶盏，满脸认真道：
“当然，以你我的交情无不可直言。”
曹绍保对其态度十分受用，微微颔首道：
“观溪刘家虽在星火山远郊，可如若一路西进，将直抵雀鼠谷后腰。”
“届时，你我两家互成掎角之势，定叫那佘家首尾不能相顾。”
“我家实力以我最强，可也不过是胎息四层。”刘赤峡顿了顿，接着说道：
“再者，佘家的杂气修士虽在鹦鹉治下听命，可也不能完全无视他的存在，此举对我家而言无异于飞蛾扑火。”
“凭借赤峡兄的天赋，加上养神丹的功效，想必突破玉京轮不是难事吧？”
刘赤峡反问道：“胎息五层与杂气修士，谁的分量更重？”
曹绍保一时语塞，沉闷不语。
刘赤峡见状出言安抚：
“远郊贫瘠，我家难道不想一路向西？可这事儿最忌讳操之过急。”
“再者，绍沄姑娘一事既已发生，狼牙棒马车皆在你手，难道还担心我家的立场不成？”
“赤峡兄这话说的真让我汗颜。”曹绍保立马解释：
“道友大可放心，马车已销毁，我也绝不会拿这件事儿威胁刘家，维系你我两家的绝不是利害，而是情义。”
这话几分真，几分假，天知道。
曹佘之争，刘家虽然已经站队，可也没必要充当马前卒。
对于刘赤峡而言，刘家的每一滴血都异常珍贵，不是谁的棋子，也不是谁的刀枪。
想让我家做事，光凭情义没用，毕竟总不能既让马儿跑，又不让马车吃草吧？
当然面上刘赤峡不深究，反倒一副理当如此的表情，回道：
“还是那句话，曹家但有所求，我家绝无二话，只是这事儿，你我两家还需徐徐图之。”
二人一点就通，互相明白对方话里未尽之意。
翌日，两家约定好，明年结伴前往鹦鹉洲黄家缴纳岁贡。
曹绍沄与刘白溪依依不舍告别，乘坐郭利贞的飞梭离去，
高空之上，狂风呼啸。
曹绍保恳请世伯载着他们先回沉塘坳一趟，曹绍沄必须安全的回到家中，郭利贞自然应允。
半路上，郭利贞瞧着曹绍保的面色有些纠结，聚音成线道：
“你小子昨日话说的有些过火。”
曹绍保抬眸，聚音成线问道：“世伯的意思是？”
郭利贞回道：
“绍沄一事你自然是利用法器，丹药，布阵进行酬谢，可让刘家从隔岸观火到赤膊上阵，你给出了什么好处吗？”
“曹佘之争也好，好水湾也罢，利害最大的从来是你家，不是刘家，他刘赤峡冒着得罪佘家的风险救下绍沄，已然仁至义尽。”
“想让他家下场帮你牵制佘家，贤侄，我送你句话——将欲取之，必先予之。”
曹绍保抿嘴沉思，回道：“那世伯的意思是？”
“白菜的滋味真不错。”
曹绍保下意识瞥了妹妹一眼，旋即问道：
“世伯，你好像比我还看好刘家，这是为什么？”
“我有时也想不依靠飞梭，在高空自如地俯瞰苍茫大地。”郭利贞一反常态，表情异常严肃：
“他家命好……我想这残烛之年最后挣扎一二。”
曹绍保欲言又止，最终劝道：
“世伯，且不说您修行的功法，适配的灵气现世早已不复存在，就算存在，以您如今的寿数突破和寻死也没区别。”
“况且福缘难觅……”
“我心中有数。”
“诶。”曹绍保不再多言。
飞梭一路疾驰，最终停在一处山坳，正是曹家的根基之地，沉塘坳所在。
此地平坦广袤，毗邻好水湾，灵气汇聚，周遭建筑林立，地下有一处炼气下品火脉，以供炼器之用。
曹绍保下了飞梭，第一时间前往沉塘殿，找到父亲曹征度。
将六妹遇险，此番前往观溪刘家的诸多事宜，以及郭利贞的看法统统告知。
曹征度支着松垮的灰布道袍，木案上油灯将花白鬓角映得越发分明。
肩胛骨隔着衣料显出嶙峋弧度，像副被香火熏透的旧衣架，还挂着三更天没散尽的寒露。
桌案上的药碗里药渣沉了半盏，蒸起的热气洇开他眼尾沟壑。
听完长子的一番话，曹征度端起药碗将剩余药液一饮而尽，颔首道：
“利贞说的没错，将欲取之，必先予之，绍沄对刘白溪暗生情愫，你觉得他这人怎么样？”
“刘白溪的修为虽低，一路也都压低存在感，但在我看来他远比刘赤峡危险。”
“何以见得？”
“他在放任，或者说刻意接纳绍沄的爱慕。”
“有意思…”
曹征度饶有兴趣道：“绍沄单纯，英雄救美的戏码再老套，终究是管用的。”
“联姻之事不能操之过急，明年岁贡既然约好结伴而行，届时我亲自掂量这刘白溪的斤两。”
曹绍保犹豫再三，僵在原地，曹征度侧目问道：
“还有什么事儿？不妨直言。”
“我是在想，胎息修士过了六十岁则气血愈加下滑，精神愈加不振，再想突破炼气是九死一生。”
曹绍保费解道：“郭世伯年岁已高，安度晚年不好吗？何必再想着突破呢？”
“朝闻道夕死可矣，利贞和我不同。”
曹征度摇头道：“他自小福缘深厚，黄粱赐福寻常人不过得一功法，利贞却可得赐古修传承。”
“这才成就了他阵丹双绝的赫赫威名，只可惜成也传承败也传承。”
“利贞的传承功法要求颇高，只能吞服相配灵气晋升，如若吞服杂气晋升则必定晋升无望，命丧当场。”
“利贞已经在胎息巅峰蹉跎大半辈子，或许这是他此生最后一次机会，命好，福缘自然深厚，他也在赌罢了。”
“只不过…”曹征度摇头感慨：“将欲取之，必先予之，他做的比你更好而已。”
曹绍保不解道：“刘赤峡，或者说刘家，命果真这般好不成？”
“不好？呵呵……”曹征度反问道：
“命不好怎么一次岁贡不到，便已至胎息四层，命不好怎么会获得承阳丛，命不好利贞就不会帮助他。”
曹绍保思索几息，问道：“那要不我们？”
“不急，先把佘家的事儿处理干净，让刘家看到我们的诚意。”
“好，我这就去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