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城晚报》2024年11月25日社会版:
【本市快讯】昨日凌晨1时许,一女子在滨河公园附近失足坠河。据目击者称,该女子摇摇晃晃行走在河堤边,疑似处于醉酒状态。消防救援人员迅速赶到将其救起,送医后已无生命危险。警方初步判断为醉酒后行为意识不清导致意外,提醒市民饮酒注意安全。
我食言了,我根本控制不了酒瘾,我想被麻痹,我清醒时只有痛苦。
雨水混着泪水在脸上蜿蜒成河时,我正站在酒吧后巷的垃圾桶旁呕吐。威士忌与胃酸灼烧着喉咙,却比不上脑海中那个声音带来的痛苦。
“你以为江午为什么走?“陈默的声音像生锈的刀片在耳膜上摩擦,“和我一样,他总算认清了你是个什么货色。“
我用力摇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这个幻听已经纠缠我三周了——自从在酒吧洗手间打碎镜子那晚开始。心理医生说这是创伤后应激反应,开的药片被我冲进了马桶。
“小姐,需要帮您叫车吗?“酒保探出头问。是新来的那个,上次递给我毛巾的人。
“不用。“我抹了把脸,摇摇晃晃走向河边。冷风夹杂着雨丝灌进衣领,我却感到一阵病态的舒畅。至少这种冷是真实的,不像那些挥之不去的声音。
滨河公园的长椅湿漉漉的,我蜷缩在上面,摸出手机。屏幕亮起的瞬间,江午的聊天背景刺痛眼睛——还是去年冬天拍的雪人照片,他围着我的红围巾,鼻尖冻得通红。
拇指无意识地点开朋友圈,刷新,空白。他要么删了我,要么彻底停用了账号。两种可能性像两根钢针,交替扎着太阳穴。
雨越下越大。我站起来,沿着河堤漫无目的地走。酒精让视线模糊,路灯在水洼中的倒影扭曲成可怖的脸。突然脚下一滑,我慌忙抓住栏杆,手机却脱手坠入漆黑的河面。
“活该。“陈默的声音在雨声中格外清晰,“你连手机都拿不住,还指望抓住谁的心?“
我转身,恍惚看见他就站在几步之外,穿着分手那天穿的灰色夹克,嘴角挂着熟悉的讥笑。这个幻象比以往任何一次都真实,甚至能闻到他常用的那款须后水的味道。
“滚开!“我踉跄着后退,后腰撞上护栏。
“江午现在应该很庆幸甩了你吧?“幻影向前逼近,“看看你现在的样子...“
我捂住耳朵转身就跑,却忘了背后是河道。护栏只有膝盖高,当我意识到时,身体已经失去平衡。
坠落的过程像慢镜头。雨滴悬停在半空,远处霓虹在水面上破碎成彩色玻璃。奇怪的是我没有害怕,反而有种解脱感——终于能摆脱那些声音了。
冰冷的河水吞没我的瞬间,所有酒精带来的混沌突然消散。身体本能地挣扎,肺部火烧般疼痛。恍惚间,眼前闪过许多画面:江午第一次为我唱歌时微颤的睫毛,他煮的番茄鸡蛋面上升腾的热气,争吵后他默默放在床头的温水...
原来人在濒死时,记忆会过滤掉所有痛苦,只留下最温柔的部分。
水流裹挟着我下沉,意识逐渐模糊。突然,一束强光刺破黑暗,有人抓住了我的手腕。
“抓紧!“陌生的声音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再次睁开眼是在医院。惨白的天花板,消毒水气味,还有心电监护仪规律的“滴滴“声。左手打着点滴,右手缠着绷带——是上次砸镜子留下的伤。
“醒了?“护士拉开帘子,“你命真大,那么冷的天,再晚两分钟就救不回来了。“
我想说话,却咳出一口河水,咸腥中带着淤泥的味道。
“有个小伙子在找你,“护士递来温水,“昨晚送你来的消防员说,救你时有个穿黑大衣的年轻人在岸边疯了似的喊你名字,后来救护车来了就不见了。“
我的心跳突然加速,扯得胸口生疼。但马上又冷静下来——北城穿黑大衣的人太多了,不可能是江午。他大概早就删了我的号码,连新闻都不会看到。
医生来做检查时,电视里正播放早间新闻。我的坠河事件被归类为“醉酒意外“,主持人语重心长地提醒市民注意饮酒安全。林悦冲进病房时,我正盯着自己的倒影发呆——玻璃窗上那个憔悴的女人,真的是曾经那个会因为一朵花开而雀跃的景子初吗?
“你吓死我了!“林悦抱住我,浑身发抖,“要是你...我怎么办...“
她的眼泪落在我颈间,滚烫得像某种烙印。我突然想起那个酒保说的话:你值得被好好对待。
也许,是时候停止这场漫长的自我惩罚了。
出院那天,阳光出奇地好。我站在医院门口深呼吸,掏出手机拍了张蓝天。这是三个月来第一条与酒精无关的朋友圈。配文很简单:
“还活着,要更好。“
往下滑动时,一条新消息突然弹出。是那个新酒保发来的链接,点开是江午的音乐主页。最新上传的歌叫《十一月二十五日》,简介只有一行日期——我坠河的那天。
前奏响起时,我的眼泪猝不及防地砸在屏幕上。那是段我再熟悉不过的旋律,曾经多少个失眠的深夜,江午在电话里轻轻哼着它哄我入睡。
歌声响起的瞬间,仿佛有双无形的手轻轻抱住了我。歌词里没有提及河流、醉酒或死亡,只有一句反复吟唱的副歌:
“当所有灯火都熄灭,
请记得我曾真切地,
照亮过你的眼睛。“
我关上手机,抬头看向湛蓝的天空。北城的冬天难得有这样好的阳光,照得人眼眶发热。
这一次,我没有试图擦去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