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娘娘洞

今晚的月亮特别的黑，杳无人迹的浙西群山之中，隐隐约约钻着一条蜿蜒的火线。

众人举着火把，扛着棺材，行走在山谷的低处，火光摇曳，照见路旁低矮的灌木和嶙峋的岩石。

枝杈横生，幽影恍然，目力不及处，好似蹲伏着莫名的鬼物。

队伍领头的那班鼓吹手，将喜乐奏得更大声了，也许这样能多多少少驱散众人心中的恐惧。

和浙东那些低矮的山包丘陵不同，这里的山势更加挺拔陡峭，裴岁躺在棺材里，能看见插入夜空的群峰，透着一股说不清的荒凉意味。

他们已经走进了山的包围里。

爬山路，行低谷，最后裴岁被晃悠着抬到一处陡峭悬崖的底端。

唢呐的声响穿透向前，却又被岩层激荡回来，裴岁听出前面是一个巨大的空腔。

鼓吹声渐渐停了下来，只剩下汉子们粗重急促的喘息声，他们的汗水湿透了短衣，眼睛愣愣的注视着前方的赵安乐，紧张的等着他发布之后的命令。

棺材被暂时搁放在地上，使得裴岁能够以一个贴近地面的视角观察着周围的环境。

前方是个深不见底的幽晦洞穴，洞口呈现不规则的椭圆形，大约有七八米宽，三四米高。

赵安乐挥了挥手，让众人继续往前，进洞。

于是棺材继续被抬起，火把的光线照射之下，裴岁忽然看见，周围岩壁上隐隐约约有一些用赭色的岩石划刻出的壁画。

笔法幼稚，宛如小儿画作，刻着一些细长人形狩猎野猪、野牛还有……人的画面。

洞顶垂落的钟乳石上，系着一根根红色的布带，红色有深有浅，显然经历了不同的岁月，这使得整个洞穴散发着某种诡异不详的气息。

人群止步于深入洞穴将近十米距离的空旷洞厅中，洞厅里供奉着一尊泥塑的简陋雕像。

雕像身子细长，穿着一身红嫁衣，头上顶着块盖头，看不清面容。

唯一让人注意的，甚至有些骇人的是，这雕像好像生着三只手，除了隐在嫁衣中的双手，在她的后背也生出一只手来，举过头顶，五指悉张如托天。

“这就是旱母娘娘？”

裴岁心想，忽然转头一看，发现身旁的少年看着那雕像，脸色越发苍白，巨大的恐惧让他的身体抖成了筛子一样。

“那便是了。”

雕像下站着一个苍老的女人，穿着一身古怪的衣服，像是用某种类似蛇皮的材料缝制而成，她的目光浑浊，火把的光晃到她的眼睛，也没有任何的反应。

然后赵安乐就让这群汉子们把火把插进旁边岩壁的凹坑后，都去洞外等他。

赵安乐走到那神婆面前，低声交代了几句，神婆从袖中掏出一物塞进他的手里，赵安乐眼中喜悦之色一闪而逝。

然后他也从洞中退了出去，只留下神婆和两个“新郎官”在洞里。

紧接着，裴岁听到神婆用她那苍老破败的嗓子，唱起歌来。

唱调诡异，歌词听不清，好像唱的是另外一种语言，粘稠含糊，附带着大量诡异的弹舌声。

窸窸窣窣，窸窸窣窣……

裴岁听到那幽深裂洞的深处，传来细微的石子磕碰的声音。

然后越来越近，越来越近，那声音不是来自地面，竟然是来自头顶！

他瞳孔一缩，看到两只一人多高，全身细长而光滑，长满细小灰白鳞片的人形生物，竹棍般细瘦的四肢正扣着洞顶岩壁，从棺材的边缘处，爬进自己的视野中！

好似察觉到裴岁的目光，它们扁平的头颅抬起，极其似人的五官正对着裴岁的脸，嘴巴裂至耳际，像是在无声的笑。

裴岁深呼吸一口气，按住了身旁少年的手，少年也见到了这两只“蜥人”，害怕的都无法呼吸，颤抖的都不成样子。

情况跟裴岁设想的有些不太对，但现在只能将计就计。

那两只“蜥人”一前一后落在地上，竖起身子，扭曲着向裴岁走近，伸出细长的手臂将棺材抬起，然后便朝着洞穴深处走去。

“咱们回村去吧，娘娘的使者来了，这事儿就算办成了！”

赵安乐向着身后众人说道。

……

随着隧道中地势渐低，裴岁越来越靠近地底，空气中飘散着某种奇怪的腥臭气味。

那两个蜥人一边走，口中一边发出嘶嘶的声音，渐渐的，隧道深处也传来几声嘶响，好像在跟他们做回应。

忽然，裴岁望见前方竟然出现隐隐火光，不一会，他们就来到又一个空阔腔室。

这里比第一个洞厅要大得多，而且这里竟然在空地上搭建出了几所不伦不类的砖石房屋。

裴岁看到一个穿着裙装的人从一扇房门中走出来，除了颈部还生着鳞片，头颅有些扁，和普通人好像没什么区别。

她走到棺材旁，看着这两个穿着红衣的少年，眼中竖瞳大睁，锋锐错杂的齿间流下腥黄的涎水。

那两个蜥人见到了她，显得有些畏惧，口中长而分叉的舌尖抽搐着发出几个空洞的音节。

女蜥人这才有些不甘的退后，给他们放行。

……

“嘻嘻……嘻嘻……”

红纱帐里，传出一女子的欢喜笑声。

咯噔——棺材落地，那两只蜥人慌忙爬走。

微风吹起红纱帐，裴岁看到了一生难忘的一幕。

一条顶着女人头的灰白巨蟒缠绕在一截巨大的焦黄断臂之上，不断地颤抖、蠕动。

它的长尾垂在一边，那大张的泄殖孔道表面露出了一个年轻男人的脑袋。

男人两颊消瘦，脸色灰白，双目赤红，脸上却浮现出一抹诡异的享受笑容。

片刻之后，随着那男人一阵抽搐，竟是直接就微笑着断了气。

巨蟒甩了甩尾巴，就将那男人枯瘦的身躯甩出了腔道，重重砸在岩壁之上，男人的身躯好像连血液都被榨干了，像渣滓一样轻飘飘的从墙上摔落在地。

最终和地上的一堆枯骨混在了一起。

裴岁面色有些凝重，他原以为能凭着一些倚仗，从“旱母娘娘”这里趁乱摸一点香火福泽出来。

可谁曾想，到最后这“旱母娘娘”原来不是邪神，而是一只蛇妖！

他右手虚空一张，一柄八面汉剑便被他握于手中。

“事已至此，只能先下手为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