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纱店的空调开得太足,温知寒裸露的肩膀泛起细小的颗粒。她凝视着镜中陌生的自己——珍珠头纱下,那张被化妆师精心雕琢的脸庞美得近乎虚幻。
“温小姐,要试试头纱的固定方式吗?“店员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温知寒的指尖触碰到冰冷的镜面,突然一阵尖锐的疼痛从太阳穴炸开。镜中的影像开始扭曲,她看见——
医院惨白的灯光下,自己蜷缩在急诊病床上,手背上插着输液针。胃部灼烧般的疼痛让视线模糊,但窗外商场的巨幕广告却清晰得刺眼:封砚与林晚晴的婚戒广告。画面中,封砚正低头为未婚妻调整戒圈,那温柔的神情是温知寒从未见过的。
“第三瓶止痛药...“护士的记录本上写着日期——2024年3月18日,正是她28岁生日后的第七天。
记忆碎片突然跳转。父亲站在封氏集团顶楼边缘的慢镜头,领带在风中像断翅的鸟。然后是疗养院里,母亲枯槁的手指摩挲着褪色的全家福。最后是她自己躺在公寓地板上,安眠药瓶滚落在封砚送的蓝宝石项链旁,手机屏幕亮着他结婚的新闻推送...
“温小姐!“店员惊慌地扶住踉跄的温知寒,丝绸礼服在她攥紧的手中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温知寒的视线落在梳妆台上并排放着的两部手机上。她的那部锁屏是去年公司年会的合影——她站在封砚左侧,而他的目光穿过人群,落在右侧的林晚晴身上。这个发现像一把冰锥刺入心脏。
“封总说这件很合适。“店员递过亮着屏幕的工作手机,最新消息映入眼帘:【订婚宴别迟到,林家人很重视这次合作】
“合作...“温知寒无声地重复这个词,突然注意到消息上方的时间显示:2023年11月2日。而在闪回的记忆里,那个胃出血的夜晚是...她颤抖着点开日历,往前推算四个月。
2024年3月18日。
珍珠头纱突然变得重若千钧。温知寒扯下它时,几颗珍珠崩落在地,像凝固的泪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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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二那年深秋,雨水格外多。
温知寒抱着物理竞赛的资料穿过长廊时,窗外又下起了雨。她习惯性地往教室后排靠窗的位置瞥了一眼——封砚的座位空着,桌上摊开的笔记本字迹工整,页角却微微卷起,像是被人反复摩挲过。
“他又没来?”她低声问同桌。
“校医院吧。”同桌压低声音,“听说他妈妈病得很重。”
温知寒抿了抿唇,将竞赛资料塞进书包,顺手抓了把伞冲进雨幕。
市立医院肿瘤科的走廊,灯光惨白。
她一眼就看到了蜷缩在长椅上的少年。封砚的校服外套湿了大半,左手虎口处有一道新鲜的伤口,血珠混着雨水滴在散落的药片上。他低着头,碎发遮住了眼睛,整个人像一座沉默的雕塑。
温知寒走过去,伞面倾斜,替他挡住从窗口飘进的雨丝。
“物理竞赛组在找你。”她轻声说。
封砚猛地抬头,琥珀色的瞳孔在灯光下泛着冷意,像暴风雨前的海面。他盯着她,声音沙哑:“不需要学生会主席的怜悯。”
温知寒没说话,蹲下身,从口袋里掏出一方绣着栀子花的手帕,递到他面前。
“是投资。”她语气平静,“你物理年级第一,下周竞赛还得靠你拉分。”
封砚怔了怔,眼底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最终沉默地接过手帕,按在虎口的伤口上。
后来她才知道,那天父亲刚好来医院会诊。
温父远远看见女儿和一个陌生男孩坐在走廊,皱了皱眉,随口对秘书道:“肿瘤科3床,换到VIP病房吧。”
这个无心之举,成了封砚母亲最后三个月里唯一的温暖。
VIP病房里,阳光透过纱帘洒进来。
温知寒第一次见到封砚的母亲——那是个瘦削却依然优雅的女人,即便被病痛折磨,她仍坚持每天梳好发髻,用残缺的指甲油涂脚趾。
“砚砚从不说学校的事。”妇人拉着温知寒的手,笑容温柔,“原来有这么漂亮的女同学。”
站在窗边的封砚猛地转身,阳光将他耳尖照得通红。温知寒没看见他捏皱的病危通知书上,印着“封氏集团医疗基金拒付”的字样。
妇人去世那晚,暴雨淹没了半个城市。
温知寒在公交站等车,突然被人一把拽住手腕。她回头,对上一双猩红的眼睛。
封砚浑身湿透,校服第二颗纽扣不见了,留下一个参差的线头。他的呼吸很重,像是跑了很远的路。
“为什么?”他声音嘶哑,雨水顺着他的下颌滴在她脸上,“为什么要帮我?”
温知寒踮起脚,用袖子擦他脸上的水痕,轻声说:“可能因为你笔记写得特别好看?”
封砚盯着她,突然抓住她的手,按在自己胸口。
隔着湿透的布料,他的心跳震耳欲聋。
“记住这个频率。”他声音低哑,混在雨声里几乎听不清,“总有一天……”
雷声轰然炸响,吞没了他的后半句话。
温知寒不知道的是,当天下午,封家派来的黑衣人刚走。他们留下一张支票,和一句冰冷的承诺:
“考上商学院,封家就结束对你的‘流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