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欠人情

“你倒是心宽。”尹初初抓了把瓜子磕得“咔咔”响,“我听说上月陈御史家的女儿在赏花宴多说句话,转头她父亲就被派去修皇陵了!”

眼珠子滴溜溜一转,尹初初忽然扯了扯邓云萱的衣袖:“咱们快去看看,我这心里跟猫抓似的!”

“正有此意!”邓云萱笑着答应。

两人沿着宫道疾行,沿途宫人们埋首疾行,绣鞋踩在青石板上几无声响。

转过垂花门,易玉瑶的丫鬟半夏正攥着帕子来回踱步,见她们来了眼睛一亮:“姑娘们在凤香殿候着呢!”

西偏殿乌压压坐满了人,锦凳上的贵女们看似低头吃茶,耳朵却都竖得老高。

易玉瑶冲她们使个眼色,邓云萱刚落座就听见周围窃窃私语:

“听说太子抱着人上岸时肖家的衣裳都湿透了……”

尹初初凑近易玉瑶耳语:“到底怎样了?”

“皇后把韩、肖二位请进正殿,太子和几位王爷也在里头。”易玉瑶用团扇遮住半张脸,“这都半个时辰了。”

尹初初翻了个白眼:“我赌这事要烂在锅里。”

“快噤声!”易玉瑶掐她手背,“仔细隔墙有耳!”

邓云萱垂眸拨弄茶盖。

盏中碧螺春早已凉透,浮沫凝成蛛网似的纹路。前世,太子便是用“救命之恩”强娶韩悦,从此韩悦开启了悲惨的一生。

“哐当——”正殿门忽然洞开,掌事太监甩着拂尘出来:“肖姑娘失足落水,慌乱间带累韩姑娘,现已查明真相。娘娘体恤诸位受惊,特赐玉如意压惊。”

满殿珠翠叮当响,贵女们起身谢恩时交换着心照不宣的眼神——谁不知肖罗敷最善凫水?去年春宴还夺过彩头。

分明是拿肖罗敷顶锅,堵外人的嘴!

出宫路上,邓云萱故意落后半步。

夕阳将朱红宫墙染成血色,她望着凤香殿飞檐上那对嘲风兽,唇角泛起冷笑。

前世这对石兽目睹了多少冤魂,今夜恐怕又要添新鬼。

岔路口分别时,尹初初突然拽住邓云萱的斗篷:“三日后茗香阁赏雪,你可不许推脱!”

“一言为定!”马车驶过御街,邓云萱掀帘回望。

邓云萱在前世身处沧县,那里她总是呼朋引伴,频繁光顾茶楼雅阁,品茗赏花,悠然自得。

她的朋友们常常打趣她,笑她应是个假小子,仿佛她那洒脱不羁的性情更适合男儿身。

然而,邓云萱内心深知,她并非仅仅是个假小子,而是怀揣了一颗混沌未开的心啊!

……

暮色四合。

永昌伯府正厅。

邓云萱跨过万字纹门槛时,太夫人正捻着佛珠闭目养神。

香炉青烟刚飘到织锦帘子,就被她掀帘的动静惊散。

“祖母万安。”

“怎的这般早归?”太夫人佛珠“咔”地砸在紫檀案上,“莫不是冲撞了贵人?”

邓云萱垂首盯着裙摆金线:“广陵王府的韩小姐落水,孙女儿帮着搭了把手。皇后娘娘体恤,遣我们先行回府。”

见祖母面露疑惑,她清了清嗓子,将今日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

太夫人手中茶盏磕着桌角,碧螺春泼湿了万字不断头桌布。

广陵王府的烫手山芋也敢碰?

她眼前闪过三年前被贬出京的礼部侍郎——只因劝谏太子莫猎幼鹿。

“你……”太夫人喉头滚了滚,终究咽下“蠢货”二字,“回屋歇着罢。”

回到房间,邓云萱前脚刚褪了织金比甲,三个堂妹后脚就挤进月洞门。

邓彤扒着湘妃竹帘:“大姐姐快说说,太子殿下当真湿了蟒袍?”

“何止。”邓云萱捻起玫瑰酥,“韩小姐的织锦披风裹着水草,我扯了半日才松开。”

邓蜜绞着帕子欲言又止。

邓雯茵盯着博古架上的御赐玉如意,忽然道:“听闻广陵王妃最宠韩小姐,当眼珠子似的疼爱。”

“可不是?”邓云萱掸去裙裾糕屑,“前岁韩小姐染风寒,广陵王连夜请了十八位太医。”

此时的东跨院。

姚姨娘也得知了消息,淡定地拨着炭盆火星:“蜜儿可瞧见你大姐姐腕上伤痕?”

“像是被水草划的。”邓蜜抿了抿嘴唇。

“傻丫头!”银簪子挑开炭块,“那分明是抓握痕迹。韩小姐落水惊慌,定是死攥着救命之人。”

邓蜜恍然:“大姐姐故意露伤给咱们看?”

“这是给广陵王府看的。”姚姨娘望着窗外积雪,“救命之恩若轻飘飘揭过,王府的脸面往哪搁?”

大姑娘这手段,果真厉害!

姚姨娘笑眯眯地望着女儿,语带戏谑地道:“云萱她定是心中另有所谋,我们这些凡人哪里能参透呢?我们顾虑着触怒皇后与太子,难道大姑娘会不知其深浅吗?”

“姨娘,你的话让我豁然开朗,难道大姐姐的心思其实早已明了?”邓蜜满脸惊异地问道,她此前竟未能窥见一二。

姚姨娘轻轻地戳了戳女儿的额头,语气中带着一丝宠溺,“你这孩子,真该向你大姐姐好好学习。你想,咱们府上虽被封为伯爵,但府中的长辈晚辈,有几个是真正有出息的?大家不过仰仗着老太爷的余荫,勉强维持着光景。你再想想,王妃之位,云萱能轻易获得吗?那机会简直如凤毛麟角,不可强求。倒不如巧妙布局,让广陵王府对我们欠下一份人情。”

邓蜜沉思片刻,然后缓缓开口:“既然当选的概率如此之低,那为何还要让大姐姐参与其中呢?”

她回想起邓雨薇曾为争夺这个名额,不择手段,实在令人费解。

“能参与选拔,本身就是一种莫大的荣耀,日后议亲之时,也能增添几分光彩。”

姚姨娘边说边轻轻叹息,惋惜之情溢于言表,因为她的女儿并未有机会享有这份殊荣。

邓蜜微微颔首,心中似乎有所领悟,原来世间之事,并非单凭直觉所能明了!

……

昱坤宫地龙烧得滚烫,皇后将茶盏重重一搁:“肖罗敷封个良娣便是,武威侯如今连早朝都称病,要个庶女作甚!”

太子漫不经心把玩着翡翠扳指:“若落水的是韩悦就好了!”

“还不是邓云萱坏事!”皇后的指甲掐进掌心,“本宫布了三个月的局,活生生让她给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