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晃到了辰时初。
宗室勋贵,文武百官皆已到齐。
而以朝贺礼仪,分为“殿内朝会”与“殿外朝贺”。
像正旦、冬至、万寿节,皇帝升座奉天殿内,又被称为大朝仪。
今儿中秋,包括每岁端午,只在广场进行节令朝贺,属常规朝见。
朱仲安原本保持着站姿,忽闻奉天殿位置,响起了韶乐声。
眸光一扫,便见三爷朱伯淳等人,皆振袖准备行礼,显然是大明天子来了!
他紧随其后,准备行礼,耳边随即传来了鸿胪寺卿的高喝声。
“圣躬将至——”
呼啦!
下一息,群臣皆伏地。
于朱仲安余光里,能看到龙辇从御道而至,正巧停到了他的面前,旋即一个明黄色的身影,走向了御座处。
但见皇帝入座,于礼官高呼道:“叩首——”
众臣旋即行四拜礼,每拜一次皆高呼“万岁”。也只有大朝仪,才会五拜三叩首。
礼毕之后,随着“兴”字响起,所有人按爵位高低依次起身。于一些元老功勋,皇帝又有赐座。
借此间隙,朱仲安抬眸望去,也终于是看清了永宁帝的模样。
这位大明之主,面色白皙,留着髯须,略显清瘦,又不乏威严感。
精神状态上看去,还算不错!
难怪于红楼里,新帝登基数年,太上皇还活的好好。
相比较而言,前明皇帝,普遍短寿,有溺水的,暴毙的,中毒的……便是死法也身不由己,千奇百怪。而从世祖以来,新明皇帝长寿的多。
如此又等了两炷香时间。
期间,群臣不单独奏对,唯见礼部尚书出列,进中秋贺表,曰:“恭惟皇帝陛下,中秋令节,月魄澄清,四海同辉,臣等敬祝万寿!”
朱仲安则垂手肃立,保持着站姿,没有当显眼包。
毕竟依照礼法,一旦有轻微失仪,轻则警告,罚抄《洪武礼制》。重则被赶出皇宫,削岁禄三成,闭门思过三月。若有“大不敬”,处罚会更重……
按照流程,等到献完贺表,皇帝随即起驾,回往寝宫更衣,稍后有建极殿的赐宴。
见龙辇离开,宗室与勋贵武臣,赴建极殿东侧廊庑,暂歇两刻钟。另一部分官员则往西侧廊庑。
朱仲安跟随众人,一路来到东廊庑,入目所见,是一处半开放式长廊。而北端有净房,南端通文昭阁。
沿墙设有十多把楠木交椅,中间置紫檀方几。一众宦官宫女们,忙从御茶房取了六安瓜片、松子糖等茶点,摆放在上面,好供众人食用。
待皇家三爷等人,先后落座后,站了一早上的宗室勋戚子弟们,总算寻到了休憩机会,于拐角处,形成了一个个小团伙,说起了话。
朱仲良也带着一胖一瘦的两名同龄人,主动来到面前,恭恭敬敬见了礼。
“见过十三哥!”
“见过世子爷!”
“快快起来,不必多礼!”
朱仲安面带笑容,忙是扶了起来。
一番问话后,这才知道,眼睛浮肿、看起来有些健谈的瘦少年,名叫史宗朝,乃成国公史可法之后。
旁边有些沉默的胖少年,名叫夏承烈,则是南国公夏允彝之后,已故大司马、太子太师、左柱国夏完淳嫡长孙!
闻此,朱仲安顿生敬意。
十四弟朱仲良虽有些不着调,但结交的这两位勋贵子弟,竟都是“名人”之后。
历史上,史可法乃抗清名将,最后城破殉国,南明赠谥“忠靖”。而夏允彝、夏完淳父子,同样起兵抗清,宁死不屈,先后慷慨就义。
而他来到此方世界,读《明世祖实录》,亦是清楚史、夏等人,为兴复大明,立下的汗马功劳,内心本就敬佩不已!
尤其左柱国夏完淳,从世祖朝以来,不仅于辽东战场,战功显赫。更是镇守哈密卫二十余载,六度击败瓦剌,收回了大部西域故土。被世祖皇帝,称为“大明文武第一人”!
这边闲谈片刻,不等朱仲安详问什么,朱仲良就搂着夏承烈的胳膊,撅了撅嘴巴,目视前方,有些显摆道:“十三哥不知,夏兄弟之父,一等神威将军,昨儿刚被任命了京营节度使……”
哦?
王子腾竟然没有继续担任京营节度使了?
看来近一旬里,朝中局势变化挺多的。
再过半个月,正好寻那凤姐儿,问一问各府之事……
朱仲安心有思量,抬眸看向前面,正和理王,说着话的男子。
难道夏家属于三爷党?
随之,他敏锐注意到旁侧不远处,一面色微黄带青的中年胖子,身穿麒麟补子,也向着他们往来,只是目光略有不善。
沉吟片刻,朱仲安向身边三人,扬了扬下巴,出言道:“十四弟,夏兄弟,史兄弟,可知那人是谁?”
史宗朝年纪轻轻,带着几分老成,他眯眼望去,面有不屑,道:“世子爷可算问对人了,此人乃宁国公曾孙,世袭三等威烈将军的贾珍!”
“至于右边那位,躬身同宁王说话之人,则是荣国公之孙,袭一等将军的贾赦!”
贾珍?贾赦?
朱仲安没想到径直遇到了这两货,他不觉看了眼堂弟。
而朱仲良听到是贾家人,霎时吃了一惊,诚因前些天,他正是抢了贾家的亲,下意识问道:“朝哥儿怎么知道的?”
史宗朝道:“说来话长,那金陵史家原是我史家远亲,两年前,贾家的史太君过寿,我曾代替父亲,前去恭贺过。”
“呵,只是依照贾家现在的门第,早没了宁荣二位国公在世的模样,除了那老太太,其他人哪有资格入宫朝贺,不过是用些银子,走一些歪门邪道,想要撑一撑门面……”
此话未落,一道低声呵斥,就从身后传来。
“吓了你的狗眼!连茶都端不稳,竟倒在爷身上,想死是不?”
转头一看,正见一绿衣宫女,两手颤抖,不知所措。
说话的人,看起来年岁不大,也就十三四岁,穿着一身赤罗袍,满脸凶神恶煞。
旁侧,朱仲良哼了声,阴阳怪气道:“呦,这七爷家的老十六,端是比我还威风!不知道的,还以为这宫里是他府上呢!”
朱仲安平静望着这一切。
上梁不正下梁歪,诚因那皇家七爷,本就是嚣张跋扈的主。
可见宗室内部的风气,已然败坏成了什么样子。
也就在此时,从长廊拐角处,走来了一女子。
只见她生得面若银盘,眉黛春山,目若秋水。一头乌黑秀发,以乌木簪固定,上衣穿青色交领短袄,下裳则是褐色马面裙,同普通宫女,着装大不一样,应是个女官。
见了来人,原本不安的宫女,就如同抓住救命稻草,忙是低头行礼道:“请贾女史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