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热情和后手

南街，位于正阳门外，因位于内城之南，被称为南街。

若放在整个京师，南街算不得什么，东城灯市口，西城城隍庙，棋盘街、东华门、石马巷，那才是京师一等一的繁荣之地。

东贵西富、南贫北贱，对于大明的京师来说，从来都不是说说而已。

但若把范围限定在城南，那南街却也是有些牌面的。

酒楼饭馆、赌场青楼、仓场店铺，无所不包，无所不有，货栈鳞次，车马塞途，人潮涌动，能在这里做生意的，无论是掌柜还是伙计，那都是通透之人。

正午之时候，锦衣卫小军爷王铮，当街暴揍锦衣卫小旗魏鹏飞的戏码还历历在目，凡是看过那一场大戏的人，谁不得指着王小军爷说一声仁义。

尤其是小军爷走的时候，大有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悲壮。

对于南街店铺的掌柜、伙计、顾客甚至路人来说，往日戏台上的人物和事迹，真真切切的出现在了自己的眼前。

只可惜，这种人物，日后恐怕看不见了，因为没有人认为王铮能活着回来。

然而，王铮还是回来了。

离开正阳门，重新站在南街的街口，一种说不出的感觉萦绕在了王铮的心头，至少在劫后余生的王铮眼中，南街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的亲切。

望着和往日一样繁荣的南街，王铮笑着摇了摇头，折腾了这大半天不说，别说饭食，连口水都没喝到，笑着摇了摇头，又累又饿的王铮正一边走着，一边琢磨买点什么吃食带回家，也省得开火做饭了。

“小王老爷辛苦了！”

突如其来的声音明显吓了王铮一跳，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才发现，开口的是林家南货铺子的两个伙计。

此时此刻，这两个满脸堆着笑容的家伙，正恭敬地朝着自己行礼。

作为街坊、邻居，王铮认识这俩伙计也不是一天两天了，甚至于今天见过都不止一次。

刚换上锦衣卫袍服返程路过南街的时候，就碰见过这俩家伙，那时候，这这俩货看见自己就好像耗子看见猫一般，能躲多远躲多远。

这才多长时间，怎么就恭敬成了这个样子。

正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虽然不理解对方的变化，但是对方如此的恭敬，王铮也只能尴尬的朝对方点了点头，作为还礼。

然而，没等王铮走出去几步，一个穿着围裙的小伙子鬼魅一般的突然出现在了王铮的身旁。

“小王老爷，操劳了这么一天，想必还没来得及吃饭吧，这是俺爹专门给您预留的枣子糕，还请您老尝尝。”

一边说着，小伙子把一包用油纸包着，明显是刚刚出锅的点心直接塞到了王铮的手中。

若是以前，王铮肯定会直接拒绝，奈何自己已经一天没吃东西了，而这枣子糕闻起来又确实香甜。

略微犹豫了一下，说了声谢谢之后，王铮也就接了下来，还顺手掰了一小块，直接放到了嘴里，随即朝着小伙计伸出了一个大拇指。

看到王铮的动作和表情，小伙子咧嘴一笑。

“小王老爷，俺爹说了，以后若是王老爷想吃点心了，随时去店里拿就好，管够~”

不知道是不是示范的作用，看到王铮如此和颜悦色之后，其他店铺的掌柜、伙计也纷纷的跟了上来。

南街上的店铺本来就多，每家店铺哪怕只有一个人出来，王铮也是应接不暇。

但是人家都到身边了，还在热情的招呼、问安、行礼，自己总不能冷着脸装深沉不是，毕竟自自己还要在南街住下去，抬头不见，低头见的。

于是乎……

“……小王老爷，别光吃这枣子糕，俺家的酥锅、豆腐箱子、炸广东肉味道是相当不错的……”

“……小王老爷，不知道府上还缺点什么，言语一声就好，一会就给您送过去……，哦，家里没有女眷啊，没关系，先留着嘛，反正王老爷肯定是要娶妻的不是~”

“……小王老爷，我们鼎香楼一直给您留着雅间呢，不知道您什么时候有空，赏个脸，过来坐坐，顺便尝尝我们大师傅研究的几道新的菜式……”

“……小王老爷，什么时候有空，过来玩上两手，也让我们这些俗人跟着沾沾贵气……”

短短几十步的路程，王铮的手里，已经提满了各式的吃食、身边问候、行礼的更是从来没有断绝过。

前面这些也就算了，至少是正经的营生，谁想到了最后，青楼的茶壶都窜到了王铮的边上。

“小王老爷，要不要到我们迎春楼来乐呵呵，楼里可是刚刚来了几位不错的姑娘，琴棋书画、吹拉弹唱，样样精通，最适合您这样……”

看着猥琐的茶壶，一边一脸淫笑的看着自己，一边死死的抱着自己的一只胳膊不松手，大有不把自己拉到青楼里不罢休的架势，王铮终于是败下阵来，放弃了和颜悦色的回应每个人的想法。

猛地发力挣脱开茶壶的胳膊，接着一边抱拳示意，一边迈开步子，朝着自家前行随后在自家门口，拱手、抱拳，感谢、告罪，完成了这一套最起码的礼仪之后，关上了大门。

看到王铮逃命一般的样子，南街店铺的掌柜、伙计们的脸上带上了会心的笑容。

若不是今天大家亲眼看见过王铮当街暴打魏鹏飞，谁能把今日当街暴打上官的暴躁锦衣卫和眼前这个热情、腼腆的大男孩联系在一起。

王铮这边糊里糊涂，但是南街上的掌柜、伙计们可不糊涂。

锦衣卫那可是等级分明，规矩森严的。

王小爷打了小旗！

王小爷去镇抚司请罪。

小旗被死狗一样的拖走了，王小爷安然无恙的回来了。

有些事情，大家何必说的那么清楚。

惹不起、躲不掉，那就好好的供着吧，最起码这小王老爷的做法，比那狗曰的魏鹏飞让人感觉舒服不是~

至于王铮这边，早就已经疲惫不堪，最后这几十步的寒暄更是耗尽他最后的体力和精力。

强打精神，关上房门，拿着一块猪头肉坐在椅子上，没吃两口就进入了了梦乡。

这一觉，就睡到了子夜时分。

这时候王铮才终于有了精力重新整理、复盘今天所经历的一切。

接着，王铮认真的检查了腰牌、身告、腰刀，取出了父亲遗留下的贴身内甲，和一柄精铁打造的匕首。

最后，把家所有的银钱重新地整理了一遍，随后带着一个沉重的包袱，叩开了隔壁李寡妇家的房门。

“婶子，爹娘没了，在京师我最能信任的就是您了，这些东西我先放在您这，若我能回来，若我回不来了……”

和昨天差不多的时间，王铮起身。

先是将父亲留下的内甲和锦衣卫的袍服穿好，接着小心翼翼的把腰牌、身告、准备好的二十两金子，十两碎银贴身放好，最后父亲遗留的匕首插在靴子里。

完成了这些之后，王铮拿起腰刀和一个沉重的包裹，缓缓的离开了家门。

虽然侯百户做了保证，王铮自己也觉得不会出太大的问题，但是经历了昨天的种种意外之后，王铮再也不敢有任何的闪失。

一切顺利，那是最好，若出了什么意外，比如杨百财已经提前被李俊翔和魏鹏飞收买，见到自己之后二话不说就直接把自己革除，甚至还要抓了自己下黑狱，那么内甲、匕首就是自己最后的底牌。

真到了那一步，能跑就跑，实在跑不了就同归于尽，反正剩余的钱财已经放在了李寡妇家里，就算自己死了，也不会便宜那些混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