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应该是三灾么?”齐万年一手端着书册,满脸不解:“怎么变成寿数制约了?”
他虽说确是半路出家,但毕竟自小耳濡目染道家文化,多少也算对金丹大道有所耳闻。
传闻中三灾即‘风火雷’,避三灾之法中最出名的便是天罡地煞共一百零八般神通。
眼下这《金丹大道真解》上却说修金丹大道的最大制约是寿数……想来应该也有其它法门吧?
然而齐万年端坐在地,将《金丹大道真解》翻了又翻,却始终没能从其中看到什么具体的托庇之法。
他并未立马失望,而是抬头看向面前矗立的诸多书架。
十万藏书,难道还找不出一门托庇之法?他还有很大机会!
齐万年迈步上前,还不等他将《金丹大道真解》放回原位,侧面书架上一卷名为《外丹法》的典籍就吸引了他的目光。
在《外丹法》旁,还有诸多典籍陈列。
《五行符法》、《天机箓法》、《青云遁法》、《大梦千年法》、《玄冥龟息法》……
“……嗬?”齐万年双眼圆瞪,嘴巴大张,喉咙里莫名之声频出,只差一个白眼便能直接乐翻过去。
原来,这才是祖师所留典籍中那句‘只待明神,道自在矣’的真意!
果真是大道坦途!
如此多的法门!
扫视一番书架上所陈列典籍后,一股豪迈之气自齐万年心底油然而生。
“如此何愁金丹大道不成?”
他从未有此底气!
全赖祖师所留遗产实在太过丰饶。
“需得一法托庇,去寿数之制……”
齐万年在书架间走着,指尖自诸多典籍封页上缓缓划过,目光清明且坚定。
托庇之法众多,但人寿数有限,是以他必不能尽一切法,最好还是择一门或几门为主修行。
而且修习这法毕竟还是为求金丹大道。
孰为主,孰次之必须明确,万不可因次废主。
只是究竟哪种法能作为托庇呢?
延寿?
修习金丹大道,在未能修成金丹之前都几乎无法延寿,那些旁门左道又如何能做得到?
遁法?那是防意外刀兵之危的。
齐万年手指一顿,略微思索后将书架上那卷《青云遁法》抽出拿在手上,继续往后走着。
虽说无甚大用,但为防不测,也可一学。
而后又是《大梦千年法》、《玄冥龟息法》、《玉门锁关法》、《青玉剑典》、《太阴锻神》……
这一筛选收集便是一整个日夜,好在一粒辟谷丸便可饱腹一月,倒也替他省下了许多时间。
翌日,太阳初升时。
齐万年在藏经阁中睁眼,长长吐出一口浊气后结束了打坐。
下一刻,目光落到面前足一尺高的典籍上,他略略有些愣神,不知该从何下手。
十万藏书中有诸多大类,各大类下也有诸多小类。
即便齐万年只在每个大类挑一册典籍,最后也还是有近三十卷法落入手中。
他现在颇有种贫寒乍富的无措。
毕竟也无长辈在侧,他根本无法辨别哪些法可用来作为托庇。
盯了面前堆叠起来足有尺高的一众典籍良久,齐万年脑中忽而闪过一抹灵光。
“要么去问问祖师爷?”
念动而身动,齐万年当即抱起诸多典籍就往供奉祖师爷的正殿而去。
毕竟已然入门大道,他脚步更加轻快。
迈步便是丈余远长。
一通赶路下来,即便抱着东西,齐万年额角却始终不见汗水。
闯入正殿后,他也不曾失礼,而是循着往常惯例给祖师爷上香叩首。
“祖师爷,眼下我已登上了藏经阁的二楼。”
“也知晓了求道之难。”
“只是藏经阁中典籍实在太多,我也不知该选何法作为托庇,所以便来寻您了。”
“还望祖师爷垂怜,替我选一托庇之法,这样,我也好继续潜心而修。”
紧随奉神香烟气袅袅而上,隐约间,齐万年忽觉冥冥中好似有一道目光落下,落到他肩头、后背……
那目光幽幽,其中似夹有无奈、有感慨、有怜惜、有喜色……但都不多。
喜的是有难知问。
怜的是见识短浅。
慨的是心思灵动。
无奈大致则是因为……见捷径而知行。
对此,他大致也有了感应。
只是齐万年却极为坦荡,也无甚龌龊心思被祖师看穿的尴尬。
人在道在,他的正道便是如此。
又有何尴尬可言?
不多时,他便又似乎听到一道叹息自天地间而来,又散入天地之间。
殿内微风四起,但这风却在吹开两卷典籍的封页后歇了。
只打眼一瞧,齐万年嘴角笑意便再浓郁了几分。
那被吹开封页的书赫然便是《玉门锁关法》及《太阴锻神》二册。
《玉门锁关法》可敛身周窍穴,锁先天精元。
《太阴锻神》则取强神壮魂之效。
精元不败,神魂不衰,虽然也并非是真的长生,但却也可从最大程度上延缓衰亡。
二者相合,多少也有几分长生之功,算得上是伪长生了。
就在齐万年拜谢祖师爷时,陈于桌案边角《天机箓法》书页连翻,最后定格于某页。
那页随着齐万年的叩首自《天机箓法》当中自行脱下,飘飘忽忽落到他所在的蒲团前方。
“这是……”
齐万年抬手,拾起那页看看,满脸若有所思,又抬头望向祖师神像。
“祖师爷,您意思是让我带着这页符箓?”
这页上仅有一符,并未有任何注解在侧,与《天机箓法》当中记载的其它符箓完全不同。
显然这符就是拿来用的。
殿内,仅有奉神香在烧着,烟气袅袅而上,并未有任何变化。
祖师似是已然离去了。
齐万年叠完符箓收好,又单独将《玉门锁关法》及《太阴锻神》二册收拾起来,剩余典籍则是原封不动地堆叠成山。
修炼自可暂且置后,他打算将这些多余的典籍先放回原处。
毕竟眼下暂且不作修习,不代表日后也不修习了。
都是自家宝贝,万不可马虎对待。
时光如水,转眼便春尽夏至。
夜间,玉蟾悬于道观上空,清冷辉光洒下,又汇于正闭目锻神的齐万年身周。
《太阴锻神》,取月华入魂,以日功累月功,待月华充盈时,可锻阴神。
时辰渐进,直至明月华光渐弱时,齐万年眉心识海处那道若有似无的莹白符文才终于稳固下来。
紧随一道宛若玉珠落盘之声响起,他眉心处的符文便辉光大盛,而后硬生生在半空映出一片莹白光雾。
光雾中,齐万年那道虚幻身形也如地面上他的身影一般盘膝而坐着。
随着盘膝坐于半空的那道虚幻身形双眸睁开,光雾也尽数没入其身。
齐万年的目光第一时间便落到他肉身之上,感受着身周传来的温润,他眼底流露出了一抹思索。
“神魂离体而不受风刀之刑,这应该就是阴神初锻了。”
月余之前,他曾试过一次神魂离体,然而那时他尚未修成阴神,神魂离体的第一时间,齐万年就感受到了来自于风灾的痛。
一如千刀万剐。
好在当时他也有《太阴锻神》的护持。
否则……那是真有可能会痛到神溃魂散的。
千难万难,眼下都已渡过……
齐万年抬头直视玉蟾,低声喃喃起来。
“阴神百锻,可弃肉身而奔月,进修月神道。”
“阴神千锻,可截日华入神,蓄百缕日华于神,可锻阳神……”
虽然《太阴锻神》并非金丹正道,但旁门也有旁门的果,这卷法的果,便是修成月神。
“对比金丹大道,这倒是好修许多。”
“可惜,不避因果,万法沾身,依旧在三界五行六道的行列之内……”
“算不得真正的长生啊!”
金丹大道之途左右,皆是旁门左道的果,这果又随手可摘。
齐万年忍不住轻叹一声,又晃晃脑袋,将诸多繁杂心思甩出脑海,随后又自嘲而笑:“难怪都说正道难求……”
“若穿越前有人告诉我长跑终点有一万奖金,而长跑半途有人告诉我只要放弃跑到终点,我就能拿九千五百块钱……”
“在不知终点在哪儿的时候,恐怕我也不会选择奔往终点。”
“识时务者为俊杰啊!这话,究竟害了多少求道之人?”
他眼神清明,心中修仙真义高悬。
有祖师护持道途,他求的并非旁门那种假的长生。
唯有万千因果俱不沾身、三界五行六道擦身而过的那种,才是他真正想要的!
齐万年念头也才不过三五之数,可此时天色却已然微微发亮了。
他抬头一看,当即便纵身入体。
再待下去太阳该出来了,对于眼下连阴神千锻都未做到的他而言,是大恐怖。
恰好是齐万年神魂入体那瞬,天地间一缕紫色掠过,而后日华洒下,些微暖意自体表升腾而起。
齐万年睁眼吐浊,面色稍霁:“果然是神魂方一瞬,天地便百息啊……”
“就是不知道阴神能否一跃千里?”
传说中就有神魂夜游八方的事,只可惜昨夜阴神初锻完成得实在太晚,他也无法去试阴神究竟有什么本事。
以后倒是能尝试尝试……
就山下好了,别处他也不去。
毕竟山下多少也算自家地盘,阴神状态,小心一些应该也无大碍。
忽然,齐万年神情一顿,耳边似乎传来了某种不和谐声,再细听,那声音便又清晰了许多。
他循声望去,大致对那不和谐声的所在有了猜测。
“在观外的那片林子里!”
齐万年竖起了耳朵听着,又在原地踱步沉思。
“观外的林子,应当也算山门所在的范围之内?”
虽说出门一事对比他亲手所写的修仙真义确实有些太过打脸,但听着那道不和谐声越发虚弱,他多少也还是有些于心不忍。
不过……
齐万年很快便反应过来:“我好像并未立誓?”
他再三回想,最后终于确认了此事。
“未曾立誓,明神修心……”
“去看看!”
“倘若真有危险,转身回来便是!”
金丹大道的修行,首先便是遵从本心。
这一点,早在入道那日,他便已经清楚了。
“左右不过几只畜生……不妨事的。”
临出门前,齐万年顺路随手从后院柴房寻了一根手腕粗细的光滑长棍带上,而后他才一路循声追去。
耳边声音随着距离的变化越发近了。
齐万年紧了紧手上长棍,又再度压低了脚步。
穿过几条小道,越过几丛灌木之后,他便彻底停下脚步,在一棵双人才可环抱的树后藏起身子,静静听着动静确认状况。
“汪汪汪……”
“喵!!!!”
只一打耳,齐万年就有了预估,不出意外,树那边最少也有十来只的恶犬。
他心头微沉,敌众我寡!
如此情况……如果出手,那就必须以雷霆之势解决掉其中部分。
略有难度。
“喵!”
就在此时,猫叫再起,只是这次明显能听到猫叫声中已经底气不足。
齐万年面色一紧,抬手替长棍附上层炁,又调炁在体表镀膜,一切做完,他直接闪身自树后出来,沉默着往恶犬群的后方冲杀而去。
得炁相助,他这一举动并未有什么声响。
“汪……嗷……呜……”
悲鸣声起时,齐万年又是一棍抽出,目标直指恶犬狗嘴,当即便打得其无声下来。
但他也暴露在了恶犬视野当中。
齐万年不语,只是低头甩棍去抽下一只恶犬。
除恶务尽!
都已经动手了,他自然不会再有所迟疑。
修仙真义第二百一十一条,若动手,必除根。
即便只是一群普普通通的恶犬,而非妖兽……今日若心软留根,待来年,这恶犬成就妖仙时,谁又知其不会报今日之仇?
齐万年下手果决,片刻时间,场中恶犬就只剩下了寥寥三两只还能动弹。
再落棍时,棍下恶犬的样子映入齐万年的眼眶。
黄毛短嘴长腿卷尾,颌下有痣,像极了他曾养过的一只大黄。
最终,齐万年一声叹息,长棍在狗头上方三寸之地急停。
但黄狗却转头便咬。
不待其狗嘴咬上长棍,齐万年便狠心一棍落到黄狗后颈。
黄狗身子僵直,翻着白眼就倒在了地上。
面对此犬,齐万年下手稍轻了些,并未取其性命,不过他也不打算纵犬归山,放任黄狗醒后离开。
至此,他才有空去看那被众犬围攻的凄惨小猫。
虽然小猫身周毛发凌乱,为血污浸润,但齐万年还是一眼便看出了其毛色正为猫中极品。
乌云盖雪!而且还是青碧双瞳!
齐万年眼底发亮,上前一步到小猫身前蹲下。
“仙道贵生!”
“今日遇到我算你这小家伙好运。”
齐万年立即伸手去抓,但他只是刚伸手出来,小猫便直接炸毛,两颗如同白玉般的牙儿展露出来。
“哈!!!!”
齐万年一乐,手下不停,一把揪住乌云盖雪后颈,将那小小一只提溜到面前:“小东西,还冲我哈气?不晓得我是来救你的?”
“你就是这般对待救命恩人的?”
乌云盖雪在被提起命运的那刻就没了动静,只是呆呆地看着齐万年,青碧异色双瞳中倒映着他的身形。
“也罢!想来你也听不太懂我说的话。”
齐万年提着小猫起身,又踢了一脚还僵硬的黄狗,将它后脖颈踢得暴露出来,又伸出另外只手,再揪起一片颈皮。
回观路上,他嘴角始终噙笑。
出门一趟就猫狗双全,谁懂?
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黄狗太凶了些,回头得想个法子来将它的凶性去一去。
“或许可以那样?”
他目光自黄犬腹下某处一扫而过:“也不知道山下有没有手艺人……”
黄狗身子依旧僵硬,但却好似在无意识间感知到了什么般后腿弹了弹。
仙道贵生!
它又死不了。
回观之后,齐万年首先便将还在僵硬的黄狗用一条手指粗细的麻绳拴在了大门口。
然后他才提溜着乌云盖雪往观内丹房而去。
记得……好像是有创伤药的,齐万年在心底回忆着他曾在丹房中的所见。
虽然同辟谷丸一样,丹房中还有其它许多低级丹丸,但那些好像都不是凡俗生灵可食用的,不说太多,就算只是一粒,也有很大可能撑爆小猫。
非要救它,可能……得找找看丹房中有没有那种炼丹剩下的残渣之类。
或者残次品的药粉也行。
“唉……”
齐万年长叹一声,为了这可怜的小东西,他简直操碎了心。
日后这小东西要是不多吃点东西将自己喂胖点,那他一片苦心可就真难收回利息了。
丹房不远。
可毕竟齐万年还要翻找东西,一只手自是不太方便。
于是他便选择了将小猫放到蒲团上,又用手狠狠按了下它的脑袋,将脸凑到小猫面前,颐指气使道:“乖乖待在这里别动,听到没有!”
“不然我会揍你!”
小猫哪懂?只是瞪着一双好看的眼睛,瞳内满满都是迷茫。
见此,齐万年心头一阵舒畅,他咧嘴‘哈哈’两声,又狠狠揉搓了一番小猫脑袋。
小东西的伤都在后腿,自然不必担心如此可会令其伤势加重。
放过小猫脑袋后,齐万年便转身跪在地上,撅起屁股摸索起来,时不时从最底层架子上摸个瓷瓶出来看看,又将其丢回原位。
小猫伸着后腿看了人类许久,转头舔两下伤口,又悄悄将两只前爪踹进胸前藏了起来。
它也不懂齐万年在做什么。
只是面前这人,好像并不会伤害它,所以,它应该可以睡觉了?
不知过了多久。
“哈哈!总算找到了!”
“我就说嘛!我记得之前看到过的!”
齐万年抓着瓷瓶起身,满脸自得,而后他就再度将脸凑到了小猫面前,同时晃晃手中那写了歪歪扭扭‘金创’二字的瓷瓶。
“小东西,看我找到了什么?”
乌云盖雪依旧眯着眼睛,但却下意识伸出舌头在已经凑到嘴前的鼻头上舔了起来。
“?”
齐万年眼皮连眨,虽说鼻头被小家伙舌头上的细密倒刺刮地有些发痒,但他却也是真的享受。
舒服呢!
果然!这一趟出门他没出错!
值了!
小猫舔了一阵后就转头开始舔毛,齐万年却不乐意了,他将脑袋拱了拱,继续用鼻头去顶小猫嘴巴,意图十分明显。
给我!
继续!
舔!
乌云盖雪这才睁眼,有些迷惑地看看齐万年,又伸出舌头舔舔他的鼻子,而后停停,试探着嗅了嗅他的脸,舔了最后一下。
齐万年这才心满意足。
再看到小猫去舔它那伤口时,齐万年抬手,一巴掌盖在它那道伤口之上,让小猫舌头落在了他的手背。
“不准再舔伤口了,我给你上药。”
他说着,小猫舔着他的手背,有些执着,似乎想要舔穿手掌,让它那条粉色的舌头落实到伤口上。
齐万年无奈,食指在它额间轻轻一弹,引得小猫抬头看他。
“不准舔伤口了!别逼我把你腿上的毛给刮了。”
它又伸出舌头,在齐万年指尖嗅嗅,舔舔,而后又用腮帮子蹭上。
齐万年只是冷酷抽手,打开瓷瓶开始给乌云盖雪的伤口上药。
虽说刮掉它的腿毛,再给它包成大鸡腿会比较好。
但这金疮药可是观中丹丸的副产。
虽说他也不太清楚作用如何之好,但想来应该不会太差。
毕竟就连辟谷丸这类最低等的丹丸都可供人一月饱腹,而辟谷丸是不会有副产的。
能有副产的丹丸,最少也都是些比较好的。
如此推理,那这些作为副产的金疮药,效力必然也差不到哪儿去。
小猫静静看着齐万年在它后腿那还在渗血的伤口上洒上了一层黑漆漆的药粉,尽管疼得一抽一抽地,它还是没有反抗。
仅仅只是抬头,看着齐万年张嘴:“喵~喵~~喵喵~~”
齐万年依旧低着脑袋,仔细地又给伤口敷一层药粉,直到看不见血色渗出后,他才缓了口气:“好了!”
“只要你不乱舔,接下来痊愈就指日可待了。”
“喵!”乌云盖雪又叫了一声,没有去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