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十年陨玉(下)

青铜门前的血色黎明

青铜巨门上的殄文像活蛇般扭动,我的视网膜上残留着九个时空重叠的残影。

胖子瘫坐在雪地里,断指处的青铜枝桠已经蔓延到锁骨,每根枝条上都结着冰晶状的果实——里面封存着历代守门人的记忆碎片。

“你他妈倒是动啊!“他咳出蓝黑色的血沫,用残存的右手猛捶雪地,“门开了咱们就能回家吃火锅了!“

张起灵的登山镐突然卡进青铜门缝。

我这才发现他的冲锋衣下隐约露出北宋纹样的锁子甲,脖颈后的衔尾蛇纹身正随着门缝扩大而游动。

当第一缕晨光掠过山脊时,整扇青铜门突然发出洪荒巨兽苏醒般的轰鸣。

门缝里涌出的不是阴兵,而是粘稠的青铜溶液。

那些液体在空中凝聚成西王母宫的浮雕,每一幅画面都在颠覆我们的认知:

-**西周时期**:戴着青铜面具的祭司将婴儿放入陨玉祭坛,婴儿后背裂开钻出凤凰纹身

-**东汉末年**:张道陵手持鬼玺站在青铜门前,门内伸出数百条青铜手臂将他拖入深渊

-**1945年**:张大佛爷在康巴落雪原用机枪扫射村民,飞溅的鲜血在雪地上绘出星图

......

“这是......文明孵化器。“我的喉咙突然不受控地发出机械音,后颈的灼痛提醒着琥珀残留的寄生效应,“西王母用陨玉保存人类文明的基因样本,青铜门是时空孵化舱的阀门。“

胖子突然扯开衣襟,青铜化的胸腔里跳动着晶体心脏:“天真,还记得巴乃湖底那具水晶尸吗?“他扯断一根青铜枝桠插进雪地,枝桠瞬间生长成微型青铜树,“那玩意儿根本不是尸体,是上个文明纪元留下的操作台!“

张起灵的黑金古刀突然刺入我的肩胛。剧痛中,我看到刀身浮现出密密麻麻的纳米纹路——这根本不是冷兵器,而是某种基因采集器!

“第十时辰已至。“他的瞳孔分裂成复眼结构,声音带着三千年的沧桑,“每个文明周期需要十代守门人的基因密钥,你是最后的拼图。“

青铜门内突然伸出陨玉材质的触须,将我们三人拽入沸腾的青铜溶液。在意识即将消融的刹那,我看到匪夷所思的景象:

-无数个青铜地球仪悬浮在暗红色天幕下,每个球体都呈现不同文明阶段的样貌

-西王母的陨玉祭坛其实是量子计算机的操作界面,屏幕上滚动着人类基因重组公式

-历代张起灵的尸体被封装在透明舱体内,正通过青铜枝桠进行记忆传输

胖子突然暴起,晶体心脏炸开成星云状的能量网:“老子才不是什么镜像!“他的身体在强光中重组,露出金属骨骼上刻着的编号——【文明观测者2874】。

“你疯了吗?“我的声带被青铜溶液腐蚀,“这他妈到底......“

“公元前1046年,牧野之战。“胖子的机械眼投射出全息影像,“周武王斩下的根本不是纣王头颅,而是西王母的终端服务器!“影像中,青铜巨门在朝歌城下开启,门内涌出的正是我们见过的青铜溶液。

张起灵的身体突然裂开,飞出九枚冰蓝琥珀。每枚琥珀都嵌入对应的青铜地球仪,当最后一枚归位时,整个空间响起冰冷的机械音:

【第2874次文明重启程序启动,请选择:

A.清除当前文明,载入西周模板

B.延续当前文明,开启维度升格

C.终止观测计划】

我的眼前突然浮现出走马灯般的记忆回放:

-五岁时在吴家老宅翻到的战国帛书,空白处显影出青铜门设计图

- 2003年海底墓中,鬼玺发出的超声波正在改写我的脑垂体

- 2015年长白山分别时,张起灵那个欲言又止的眼神

“选项C会引发宇宙熵增崩溃。“胖子的机械臂突然掐住我的脖子,“你必须选A,这是......“

黑金古刀贯穿机械臂的瞬间,张起灵的瞳孔恢复正常:“选B,吴邪。“他的皮肤正在碳化,“维度升格会保留人类意识体,这是......最后的仁慈。“

青铜溶液突然凝聚成西王母的全息投影。她摘下青铜面具,露出的面容让我如遭雷击——那分明是二十年前海底墓消失的陈文锦!

“很遗憾,你们都是实验品。“她的指尖轻点虚空,调出密密麻麻的监控画面:杭州西泠印社、BJ新月饭店、巴乃瑶寨......每个场景都有“吴邪“在重复不同的人生选择,“从你出生起,2874个平行时空的吴邪就在为这一刻做准备。“

我的太阳穴突然炸开剧痛,九世轮回的记忆洪流冲破封印:

-第一世作为西周祭司启动青铜门,导致殷商文明格式化

-第五世化身张起灵剜目铸玺,建立张家守护体系

-第九世成为张大佛爷,用铁血手段掩盖真相

......

“这次不一样!“我咬破舌尖,用血在青铜地面画出巴乃湖底的星图,“2874次轮回里,你们始终漏算了一点——“

胖子突然自爆晶体心脏,能量脉冲震碎所有监控画面。在时空崩解的强光中,我抓住张起灵碳化的手掌按向选项C。

“人类不需要造物主!“

青铜巨门在量子级别的震颤中化为齑粉。当雪山的阳光真正照进地底时,我们躺在长白山天池边缘,青铜溶液在晨光中蒸发成星尘。

胖子的机械残躯正在消散,他咧开只剩半边金属的下颌:“记得给我烧重庆火锅味儿的机油......“

张起灵的碳化身体随风飘散,最后时刻他指了指我的心脏。我撕开衣襟,看到凤凰衔蛇纹身正在褪色,取而代之的是道青铜门形状的疤痕。

三个月后,杭州西泠印社。

王盟惊慌失措地举着刚收到的快递:“老板!从长白山寄来的青铜盒子......在流血!“

吴山居的屋檐下,青铜铃铛无风自动。

事情发生在一个晴朗的午后,一个江南河边的风格的咖啡馆里。

这个咖啡馆的名字叫做“可可西里”,墙壁上镶嵌着转经轮和几座半人高的金刚法相,好像是救度佛母。一边烧着一只大的鎏金香炉,悠悠往外冒着藏香,无论是视觉上还是气味,藏味非常浓郁。

然而我并不是特别喜欢这里,窗外是江南河畔的运河公园,能看到一些汉式的飞檐木楼,在风格的咖啡馆里看窗外的汉代飞檐,让我十分地不自在,这也可能是因为我时搞摄影的,对于风格的协调有着近乎变态的奢求。

不过,显然这次聚会的主人并不介意这种突兀。

这是一个七人聚会,有两个老评论家,一个出版商,一个女作家,我,还有两个记者。算起来都是当地的社会名流。聚会的时间两个月前就定下了,主要是为那个女作家即将开始创作的一本关于沙漠的新书进行策划这个年代,写作不再是私人蒙头苦干的工作,往往在作家开始写作的同时,各方面的策划预热已经展开了,甚至,她在两个月前进丹巴吉林采风,也在当时被当成一则新闻来炒作。

我们的分工也很明确,出版商不用说,老评论家负责推荐,记者负责媒体,我负责为她拍摄一组写真照片作为宣传时候的噱头,所有的这些,都要在一个营销方案的统筹下进行配合。

聚会从早上9点开始,一直絮絮叨叨到了下午,我其实也不知道我们到底聊了什么,出版商,作家,记者,摄影师,全部都是不靠谱的人,聊着聊着话题就跑到1200英里外。

我其实并没有参与多少讨论,一来我的工作很单纯,那些策划和我的关系不大,我在这里只能说义务旁听而已;二来,在很长一段时间内,我的注意力都在那个女作家身上。因为她有些不寻常。

“蓝庭,自由作家。”她给我的名片上是这么写的。

很少有作家会给自己搞一张名片,这让我很是莞尔。不过,这个名字我倒是熟悉的,近几年,这个名字老是出现在各种报纸的书讯上,好像是写那些神神叨叨的东西的,算是后起之秀,我一直以为她的名字和兰亭序有关系,结果发现是另外两个字。

蓝庭长得倒是相当漂亮,长长的自然带卷的头发,一身的波西米亚风的衣着,顾盼若怜之际,有一种很少见的空灵之美,一点也不像边上蓬头垢面的两个老鬼。我认识的作家不少,非丑即残,但都是男性看来女作家和作家是两中不同的东西。

她之所以吸引我的注意力,是因为她看上去有些不自在,我们聊得很放松,不时笑得人仰马翻,但她在其中不动声色,很少发表意见,我发现她的手,在不停下意识地摆弄自己的头发,这肯定不会是因为我长得帅引起的。

学摄影的要掌握相当的心理学的,必须会用语言去控制模特儿的情绪,这种小动作,按照我的经验判断,一般是因为内心的紧张和焦虑。

但在这种环境下,她在焦虑什么呢?

第一种感觉是,他可能和我们的出版商老板有一些暧昧,所以在这种场合下,不知道如何维持自己的形象以及把握和他的距离,不过后来一想,什么年代了,很少有女人会为了这种关系而紧张了吧,何况男虽娶但是女未嫁。

难道是为了她的书?但以她现在的人气和这种推广力度,这本书畅销应该十拿九稳,实在不需要担心。

我不禁有些好奇。于是就一直观察她,不过,她除了这些小动作,没有表现出其他什么来。

后来我看到累了,就想,作家总是有些问题号怪癖的,纳博科夫只能在三英寸宽,五英寸长的卡片上写作,蒲柏只有在旁边放上一箱烂苹果的时候才能写作,宪法上也没说女作家不能无缘无故地紧张。如此我也就释然了,虽然她的焦虑有点感染到我(我这个人容易被人影响),但是我并没有一直在意下去。

我们从上午一直聊到傍晚,吃了晚饭之后,才算正式有了几个阶段性的成果。因为是比较成熟的团队,再细化一聊,策划案很快就决定下来。

到了最后,就是真正的闲聊,没有了心理包袱,我们也放松起来,开始不着边际的风花雪月,因为入夜咖啡馆里的人多了起来,气氛开始活泼,我的精神头也起来了,说着说着,就扯到了沙漠上。

我是非常喜欢沙漠的,中国的几大沙漠我都去过,在07年的年末,我有一次沙漠中游历的经验,那时候我还在国家博物馆遥感与航空摄影考古中心,在阿拉善盟有一次联合考古的活动,范围在巴丹吉林沙漠。

那是一次非常有意思的旅行,沙漠虽然没有人烟,但是却是摄影师的天堂,那种浑然天成的气氛使得随便什么往那里一摆都特别有味道。当时我们中心的负责人说了这么一句,叫做沙漠让男孩变成男人,让女人变成女孩,我觉得妙极了。

我当时全程跟踪,几乎在沙海里来回跑了一千多公里,大部分时候都是自己深一脚浅一脚踩出来的,来回走了四五个古城遗址,拍了2000多张照片,足足有两个多月时间,耳边没有任何的喧嚣和浮欲。那种感觉,好像整个人被倒拎过来洗过一样,每个毛孔都是干净的。

当然这种感觉一回到城市就立即消失了,两个月时间才净化的身体,只用了几个小时就被重新污染,不得不说城市的凶猛。聊起这段经历让我很开心,我滔滔不绝说了很多,聚会一直到傍晚7点多,我们才各自散去。这个时候,我没有想到的事情就发生了。

当时决定如何拼车回家,出版商有辆宝马7系,可以送美女作家直接回宾馆,两个老头和记者准备去泡吧,我聊了一天有点困顿,就沿着江南河准备走回家,让冷风吹吹我的面火。

冬夜天已经黑了,江南河边上还算寂静,我安静地走了几步,忽然听到身后有人叫我。

“关老师。”

回头一看,竟然是那个蓝庭。

“怎么,你boss的车坏了?”我半诡异半开玩笑地问道。

她迎着风很无奈的笑了笑,有点羞涩道:“不是,我不想坐车,我想跟你走一段路,可以吗?”

她相当高,几乎和我差不多,路灯下一袭长衣感觉有一丝单薄,几分楚楚动人。我抬眼看了看身后,出版商的宝马已经启动开走了,显得怒气冲冲,不由权衡了一下答应下来是否会遭到打击报复。虽然说读者是衣食父母,但是衣食不是直接发到手里的,中间还隔着个出版商呢。

她顺着我的目光回头看了看,大概明白了我的想法,笑道:“你别想偏了。我和他没什么,他喜欢男生。”

“哦?”我愣了一下,心中还是有几分诧异,心说倒还真没看出来。又看了看她,更加诧异,想不出她忽然跑来这么表示,是什么意思。

如果是大学的纯真年代,我大概会以为自己命犯桃花了,但是经历了多了。就知道这种小说中的情节肯定是不靠谱的。能推理出来的,大概是确实不想坐车,同时与会的几个人中可能看我最无害,于是想找人逛逛。

但是事情接下来的发展,证明我的想象力太匮乏了。

佳人有约,怎么样也要保持点风度,何况以后还有合作,于是我微笑点头。两个人就沿着江南河继续往前走。我本想琢磨着说点什么风花雪月的事情,人家是作家,又是写探险的,文也文不过她,流氓也流氓不过她,实在不知道怎么开始话题。没想到这时候她倒是挺主动,直接就问我道:“听你刚才说,你在沙漠里呆了很长时间?”

我暗自松了口气,心说这个我擅长,点头道:“相对较长,有三个月,而且比较纯粹,我们走的是无人区,不是那种旅游路线,所以感觉挺值得的。”

她迟疑了一下,道:“你说的那个巴丹吉林,也就是我采风的地方,我也在那里呆了三个星期,所以你说的那些事情,我听着都挺怀念的,只是,听我们导游说,那也只能算个小沙漠。”

我暗笑,想起当时我们有一队人走失之后我们的惊慌,7万平方公里,我国第三大沙漠,对于塔克拉玛干这种巨大的沙海来说,确实太小了,但是对于个人来说,已经足够大了。

她继续问道:“你们在巴丹吉林,有没有去一个叫做古潼京的地方?”

我略微诧异了一下,她竟然会问起这个地名。

在巴丹吉林,我很多次都听到过这个地方,这是一个在当地传的有点神神叨叨的地方,位于巴丹吉林的无人区内,我一直搞不清楚那地方为什么被人认为特别,当地人对于这地方唯一的解释,就是最好不要去,那地方和其他地方不一样。但是为何有这种说法,谁也不知道。

这种讳莫如深不是故弄玄虚,这应该是古代就流传下来的一种习惯,一般来说,对于做考古的人来说,这种习惯是应该尊崇的,所以我们并没有去古潼京,反正那一次考察,发现的东西已经足够撑起下一次考察的课题。

我当时搜索了很多的资料,只在一本法国的摄影杂志98年某期上看到一张古潼京的照片,那里是一片岩山错落的沙漠低洼,看不出有什么恐怖之处。不过,在照片的附文中,提到过古潼京给人一种非常奇怪的感觉,在法文中有一个词语形容那种感觉很贴切,但是翻译成中文就很难找到对应的词,类似于,在那个地方,你的思维会感觉到一些平常感觉不到的东西。

让人悚然的是,这个摄影师在三年后自杀了,当然摄影师自杀在行内和诗人自杀一样平常,没有理由把这件事情对号入座地与古潼京扯在一起。

此时想来我有些后悔,一来美女问起,自己竟然没去,不免有点丢脸;二来那一次旅行唯一未尽兴的地方,似乎就在那里,也让我有点郁闷。我有一点点的完美主义,很多事情如果差了一点就会觉得浑身难受,感觉会有一丝遗憾。

我于是摇头,苦笑道:“惭愧,当时完美的计划里没有那个地方,而且我们的向导也不想带我们去那里,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你们的向导拒绝了你们的要求?”

“是的,你知道,我们走无人区,向导不同于一般的旅行社导游,是当地的探险俱乐部的领队,在旅行过程中,他的权力是最大的,他说这地方不能去,我们无法反驳。”

蓝庭吸了口气,看着我轻声道“你们的向导拒绝了你们的要求?”

“是的,你知道,我们走无人区,向导不同于一般的旅行社导游,是当地的探险俱乐部的领队,在旅行过程中,他的权力是最大的,他说这地方不能去,我们无法反驳。”

蓝庭吸了口气,看着我轻声道:“你们真幸运,雇了个好向导。”

我惊讶地看向她,接着就听出了言外之意:“难道,你去了那个地方?”

她点头,又顿了顿,停了脚步看着我:“关老师,我听很多朋友都提起过你,说你够稳重,靠得住,而且对摄影很懂行,有件事情,我一直想找个人问问,但是又不想让其他人知道,这件事情对我很重要,我能信得过你吗?”

我有点莫名其妙,木讷的点头:“出了什么事情?”

她顿了顿,迟疑了一下才道:“我在古潼京遇到了一下奇怪的事情。”

我在大学时候的哲学老师曾经和我说过这么一句话:世界上任何的事情都不会永恒不变,唯一永恒不变的东西就是“变化”。当时我并没有理解这句话的现实意义,但是之后踏上社会,我在变迁中很快就发现那是无比正确的。

所有的一切都在变化中,大部分的事情你只能猜测而无法预测,就比如我遇到蓝庭的情形。我一直以为我和她只会是普通的合作者,但是没想到会出现这种让我讶异的局面。

我开始不明白她到底是什么意思,我们偶然因为一个企划见面,这虽然不是第一次见面,但是应该算是第一次正式的见面,接着交谈然后散会,她忽然找到我,告诉我她也去过我曾到的沙漠,并遇到了什么奇怪的事情。

这听上去有点像悬疑小说的开头,难道她在测试她小说的开头有没有吸引力吗?外带一个善意的玩笑?

但是我看着她的眼睛,我发现她是很认真的。

我们搞摄影的,对于人的眼神有一种特别的直觉,因为摄影到一定的层次,镜头所捕捉的东西是深入内部的,永垂不朽的摄影作品,拍摄的往往是人的灵魂。所以我能够感觉到她的眼中没有任何的戏谑。

“是什么事情?”我问道:“我是个拍照的,不是沙漠专家,我不知道能不能帮到你?”

她继续往前走:“就是因为这样我才找你。”

“哦?”我愣了愣:“是摄影上的问题?”

她有点勉强地一笑:“我也希望只是摄影上的问题……你现在有时间帮我看一下吗?我们再找个可以说话的地方。”

我看了看表,虽然我很困顿很想回去进被窝里看一会儿美剧就睡觉,但是感觉这个时候拒绝她非常残忍,更何况我从业15年,对于自己的摄影技术还是非常自负的,有人问起我还是有点虚荣心想卖弄一下。

于是我笑了笑就点头了。

她一下也笑了,“太好了,我们走吧,我记得前面有个茶馆,我和你说说经过。”

我们一路过去,茶吧的老板是个矮胖的中年人,似乎是认识蓝庭,在递给我们茶单的时候,夹了一本她的书,名字叫《塌陷之美》,她很熟练的签名并且给予一个微笑。

很自然,看得出她很习惯这种善意的打扰。

我见过很多名人,虽然我理解一个人成名之后会经历无法忍受的各种骚扰,最后会使得他们对于任何骚扰都能带着公式化的笑容,但是蓝庭的笑容还是让我呆了呆,因为那种笑非常的柔和,看不到一丝的棱角。

这让我对她的好感又加了一层。搞艺术创作的人,总是因为一点喜欢就会全盘喜欢,这叫发现细节之美。不过,我依然很困,这里又是禁烟,我只号靠吃东西清醒一些。

接着我看着她从包里拿出了一封信封,将其中的照片倒在桌子上。

照片非常多,我拿起看,发现是用入门级的单反拍的,显然照片的拍摄者是个新手,景色不过取景还算不错。大部分都是沙漠背景。

在我翻阅照片的时候,她对我简短地说了她进入沙漠的经过。小说家说话的方式和我们不同,即使是随便说说,也很有意思,她说我一下就感觉仿佛手里的照片活了起来。

和我们不相同,蓝庭进入沙漠,单纯是一次驴友的活动。

这种活动介于正常的驴友和纯探险之间,我们称之为b路线,他们要去的景点是经过预先设计的,虽然路线看似进入了渺无人烟的荒郊野外,但是都是在人力可以控制的范围之内,并且确保路虎救援能在4个小时内到达。

这样的活动出事故的几率很低,一般的事故都是因为队员体力上的问题,有些女孩子体力过弱,在长途跋涉的时候脱水没有挨到医院就会内脏衰竭,不过,现在的领队也越来越专业,一般队伍里都会配有医护员。所以这种情况现在也非常罕见。

另一种情况就是领队“加塞”,临时在中途提出到一些没有被规划过的地方去赚钱外汇,蓝庭那一次就是遇到了这种问题。

她的驴友队伍规格很高,我看他们合影的时候,其中有一个山东卫视的主持人,还有一个插画家,看得出蓝庭和那个插画家的关系不错,很多照片都是她们两个在摆pose。

“这是叨叨,是我最好的朋友。”她在我看的时候解释道。他们在旅行的中段,有过一次聚餐,是在巴丹吉林西面大概20公里的一个废村中,叫做“驴香巴拉”,意思是驴友的香格里拉,那是基本上每个旅行者都会经过休整的地方,虽然远不如香巴拉那么神秘幽美,但是总算比死气沉沉的沙漠要有生气一些。

他们在那里碰上了一只队伍,那只队伍显得失魂落魄,一问才知道是刚从古潼京回来。在说起这个事之后,他们的向导才问他们要不去古潼京看一看。

这群人年轻奔放大胆,又因为旅行才到中段,大家都还没有疲劳,所以一致同意去了。古潼京离那个地方只有七公里,他们第二天只花了两个小时就到了,但是只呆了十五分钟就离开了。因为那个地方确实让人感觉很不好。

在蓝庭的回忆中,她在靠近古潼京的过程中,就不由自主的心悸和紧张。那时候烈阳高照,但是这种感觉无法抑制,她无法解释这种现象,就好像是她的身体中某些本能在害怕一样。到了古潼京的深处,她又强烈的不适感,这种感觉好比中暑,恍恍惚惚的,所以最后只是拍了一些照片回来了。

那几张照片没有什么问题,只是几座低矮的岩山,被沙漠的风蚀效果吹出螺旋一样的纹路,四周是连绵的沙丘,线条柔美的犹如维纳斯的背脊。我看过古潼京的照片,知道这应该就是在古潼京的区域内了,只不过没有想到,这里面的岩山原来分布得那么稀疏。也想不到出到底这地方有什么特别的。

当天晚上她做了很多乱七八糟的噩梦,后来她做过很多猜测,是否是那里的风景给人一些不好的暗示,或者说因为当地的一些传说影响了他们,但是好像都说不通。不过能肯定的是,这地方真的很邪门。而且她相信并不是她一个人有这种感觉,她很清晰的看到,所有人的脸色都是异样的。

之后他们一路回来,慢慢的也没有将这个经历放在心上,但等蓝庭回到家里,把照片全部洗了出来,才发现了问题。

蓝庭说到这里的时候,又给了我一叠照片:“这些都是我从古潼京回来之后拍的照片,你对比看着一下,和之前的照片有什么变化?”

茶吧中的灯光有些灰暗,我反着灯光去看。

说实话,我一开始还真没看出这照片有什么问题,因为就摄影的原来来说,这些照片本身是没有任何问题的,也许在拍摄手法和表达上有些幼稚,但是,那不是“问题”,而是“缺点”。

我把两摊照片进行了一次有一次的比较,最后我才发现,问题不在照片本身,而在照片上的内容上。

他们从古潼京回来后拍的照片中,少了一个人。

发现照片中少了一个人,对于我来说很不容易,因为大部分照片都是在篝火晚会时候拍的聚会照片,人又多又混乱。我之所以能发现这一点,是因为之前让我看的那一叠照片中,蓝庭有大量的照片是和另外一个女人合影的,但是在这一叠中,竟然一张都没有。

“那个插画家怎么不见了。”我问道:“那个叨什么的?”

“叨叨。”

“对,她怎么不见了,她中途退出了?”我看着她问道。心中有种不好感觉,觉得该不是她们的旅途中有人出了事情。不过照片中她都笑得很灿烂,如果她最好的朋友出了事情她还能笑成这样,我就要重新考虑她的人格了。

蓝庭咬了咬下唇,却道:“她没离开,她就在我们队伍里。”

我看了看照片,做了一个无法理解的手势。

蓝庭道:“或者,说的更准确一点,她就在这些照片里”

我继续看着她,“这里没有她。”

“有她,大部分的照片里都有她,她是一个很喜欢拍照的人,我拍这些照片的时候,有好几次都是以她作为焦点的。”

我忽然有点明白她想表达什么意思,但是我不敢相信,看着她,等她继续说下去。

她继续道:“但是,等我洗出这些照片之后,我发现,她竟然没有出现在照片上,甚至那些我绝对可以肯定是为她而拍的照片上,都没有她。”

我吸了口凉气,看了看那些照片,第一时间思考的不是这可能不可能,而是她是不是在玩我。经常听说写悬疑小说的作者会把自己也写得神经掉,难道蓝庭已经赶稿赶得崩溃,分不清楚现实和幻想的区别了?

但是我看着她的眼睛,看不出一丝的迷乱。

“会不会是你弄错了,你的朋友有意回避了镜头?我以前看过一本小说,其中有一个人的朋友失踪了,等他想找一张那个朋友的照片做寻人启事的时候,却发现这个人从来没有留下正面的影像,在所有的照片中,那个朋友都有意的回避或者直露侧脸。”我说道,我只能尽量先让自己相信这是真的而避免自己想要离开的冲动。“最后他们发现,那个朋友其实是一个特工,受过这种躲避拍摄的训练。”

“那本小说就是我写的。”蓝庭看着我。“那只是小说,而且这里不是侧脸就行的,你要完全回避掉所有的镜头是相当难的。”

“但是……”蓝庭忽然做了个手势:“老关,我知道你不相信,我和你说这些,也不是希望你相信,我只是想问问你,在摄影上,在什么情况下,这种现象会出现。”

我想说的事做梦饿时候,但是还是忍住了,想了想,算了,我就奉陪到底吧,正色道:“你那个朋友,自己本人很正常吗?你能看到她?”

“当然。”她点头,“否则我会先疯掉。”

我道:“从理论上,照相机的照相原因号人眼的成像是一种原理,所以,人眼能看到的东西,用照相机也应该能拍到,人的影像产生式因为光线照射到人身上然后反射到了感光器械中,要让一个人在照片中看不到,就必须单独使得这个人身上的反光无法在照片上曝光。”

她眼睛一亮:“就是说有可能?”

我微微摇头:“某些特种镜头能做到这一点,比如说,有段时间闹得沸沸扬扬的ts相机,但是这种镜头不太可能达到穿透人体的效果,因为穿透衣服只是穿透一层单纯的棉织物,人体是很复杂的,包括骨骼,皮肤,脂肪,肌肉,如果能穿透这些东西,那么,人身后的背景,书,椅子,沙子什么的同样也能穿透,那就什么都不可能拍出来,何况镜头是无差别的,如果你的朋友拍不出来,其他人也拍不出来。”我斩钉截铁的和她说道:“所以,你说的这种现象,在物理学上是不可能成立的。”

她的眼睛一下暗淡了下来,叹了口气,但没有表现的太过失望。

我继续道:“这些照片看上去非常正常,没有一点问题,我觉得不可能被人做了手脚。如果

你非要说上面少了一个本该存在的人,那只有用灵学来解释了,那就更不可思议了,所以这件事情只可以说是你弄错了。”

她摇头,抿了一口茶道:“真的没有任何能做到这种效果的可能,哪怕非常复杂?”

我摇头:“一定是你弄错了。”

她苦笑:“我也希望是我弄错了,但这事情是我亲身经历的,不是你说弄错了我就能骗过自己的。”

我看着她的眼睛,忽然有点恼怒,感觉这一定是一种戏弄,不管她的眼神多么认真,这一定是一种戏弄,她一定是在我们几个人中找了一个看似最容易得手的人,来做了这个恶作剧。

金庸说过,越漂亮的女人越会说谎,我时一个敏感的人,就因为敏感而单纯,所以我在读书的时候经常受到这种戏弄,所以我自认为我能够立即识破这种谎言,没有想到在我成年之后还是会上当。

我看着她,努力压抑自己的怒火,想着怎么处理,我应该怎么做才能摆脱这件事情。

蓝庭继续说着:“关老师,你也别琢磨了,就当我说了个笑话,不过希望你能另外帮我一个忙,你能不能帮我联系你的朋友,我想再去一次巴丹吉林。”

我皱起眉头,“再去一次?”

在等一个驴友团太花时间了你刚才说你在那边的关系很姨,我想你能介绍几个可靠的人带我进去,我想回古潼京,爬到这个石头上看看,到底上面有什么东西,让叨叨出这种问题?”

“这个我得考虑一下。”我一下得十分不靠谱,她想要再进沙漠,而且看样子想快进快出,为了这么一件莫名其妙的事情,她竟然郑重其事地在向我请求帮助,这就有点问题了。我犹豫了一下,鼓起勇气道:“蓝小姐,我觉得,你最好去看一下心理医生。长期的写作会导致判断失常,我经历过这种过程,我觉得你有点入魔了。”

我盼望着她能够生气,能够甩我一个巴掌或者把咖啡泼在我脸上,这样至少我们的交谈可以结束了。

但是蓝庭叹了口气,好像一下子失去和我交谈的兴趣,脸色有些苍白,我看着她收拾起那些照片,然后用很轻的声音道:“谢谢你关老师,对不起耽搁了你的时间。”说着就要起身离开。

我忽然有点不放心,问道:“需不需要我送你回去?”

她摇头,似乎心思已经不在我这里了。我想了想,追问道:“对,你干嘛不直接去问叨叨她到底看到了什么?何必要再进沙漠?”蓝庭头也不回的走出茶馆,道:“已经不可能了。

后来我就想起了这样的故事。

“十王走马势。”苏万把黑子落下,得意地看着黎簇。“如何,有气势吧。”晚自习的课堂上,课桌上的参考书被放到了地上,摆着小一号的围棋盘,棋盘上的黑子已经占了绝对优势,再用不了几步,这棋就不用下下去了。

棋盘的对面,黎簇歪着头,看了看窗外的走廊,走廊里班主任还在和他老爸聊天,他捏了捏眉心的部分,随便在棋盘上动了一步。

“你有点职业道德,好好下行不行?”苏万把他的脸掰过来。“你现在再看也没用,我告诉你,你出的那事儿,包脱层皮,你现在这么害怕,早干嘛去了?”

黎簇看到他的父亲说着说着,脸就往他这里看了一眼,他立即把头缩了回来,心里不祥的预感更加强烈。

“到底下不下?”苏万不耐烦了。

黎簇叹了口气,摇头:“你找其他人,我看我得溜了。”

“喂,现在溜了不是更糟糕。”苏万道。

“你不懂我老爸,你看咱们老大。”他指了指班主任,那是一个身材姣好的年轻女性,同看就是大学刚毕业进中学来做老师的大学毕业生:“如花似玉,我老爸在这种女人面前肯定把持不住,为了维护自己的男性魅力,肯定当众爆抽我。”

“那你溜了也不是办法啊。”

“我老爹50多岁了,阳气不够,他的怒没法持续太长时间,我等他火消了。弄点小酒他也就无所谓了。”黎簇背上书包,“你身上有多少钱?都先给我,算你利息。”“算了,算兄“你不懂我老爸,你看咱们老大。”他指了指班主任,那是一个身材姣好的年轻女性,同看就是大学刚毕业进中学来做老师的大学毕业生:“如花似玉,我老爸在这种女人面前肯定把持不住,为了维护自己的男性魅力,肯定当众爆抽我。”

“那你溜了也不是办法啊。”

“我老爹50多岁了,阳气不够,他的怒没法持续太长时间,我等他火消了。弄点小酒他也就无所谓了。”黎簇背上书包,“你身上有多少钱?都先给我,算你利息。”“算了,算兄弟支援你的。”苏万掏出几张红票,他家里比较有钱,倒是不太在乎这些。据说苏万的卡上有一万多块可以调用,黎簇出生到现在,从来没有见过实实在在的那么多钱。就算几百块钱,对黎簇来说也是个很夸张的大数目。

即使知道苏万有钱,黎簇还是有些感动。他看了看走廊上,似乎老爹和班主任谈得也差不多了,和苏万对了对拳头,便矮身从后门溜了出去。

后门一拐就是楼梯,他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绕了过去。

教室在二楼,下了楼梯就自行车。

黎簇猫着腰穿过教学楼后的灌木丛,校服被枝条刮出细小的裂口。

十月的晚风卷着枯叶擦过耳际,他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在胸腔里咚咚作响。

拐过体育馆的瞬间,一道刺目的车灯突然打在他脸上。

“小子,跑得挺快啊。“沙哑的男声从黑色SUV里传来。车窗缓缓降下,露出半张苍白的脸。男人戴着墨镜,嘴角噙着意味不明的笑,指间夹着的烟头在暮色中明灭。

黎簇倒退两步,后腰撞上冰凉的铁艺围栏。他注意到男人脖子上有道狰狞的疤痕,像条蜈蚣从衣领里爬出来。副驾驶座上堆着几个鼓鼓囊囊的登山包,沾满黄沙的洛阳铲柄从拉链缝隙支棱出来。

“您、您认错人了吧?“他攥紧书包带,掌心渗出冷汗。远处传来保安的手电筒光柱,在沥青路面上划出晃动的圆斑。

男人突然探身推开副驾车门:“上车。你爸让我来的。“话音未落,黎簇瞥见后座阴影里蜷着个浑身是血的人形,暗红色液体正顺着真皮座椅往下滴落。他转身要跑,却撞进一堵散发着檀香味的胸膛。

“嘘——“温热的气息拂过后颈,戴鸭舌帽的年轻人不知何时绕到他身后。那人左手腕缠着绷带,隐约透出血迹,右手却稳稳扣住他肩膀:“别怕,我们是考古队的。你父亲二十年前...“

刺耳的刹车声打断对话。黎簇看见班主任踩着高跟鞋从路口冲来,父亲举着皮带紧随其后。鸭舌帽青年啧了一声,往他校服口袋塞了张皱巴巴的纸条:“三天后老城隍庙,带着这个找你爸问清楚。“说罢翻身跃进SUV,轮胎在柏油路上擦出刺耳鸣响。

黎簇瘫坐在围栏边,摸到那张泛黄的纸条。背面用朱砂画着奇怪的符号,正面潦草写着:1987年巴丹吉林考古队失踪人员名单。在第七个名字处,他看到了父亲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