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子楼的雕花檐角挂着新雪,二楼雅间的檀香混着血腥气在梁柱间游走。林峥攥着算盘的手沁出汗来,楼下传来瓷盘碎裂的脆响,紧接着是弟弟沙胆源的怒吼:“松开她!你当这是山贼窝么?”
雅间里的宋少正用银筷夹着清蒸鲈鱼,听见动静后嘴角勾起:“瞧瞧,这沙胆源倒真把自己当武松了。”他慢条斯理地擦嘴,指尖敲了敲桌面,身后壮汉立刻掀帘下楼,靴底碾碎满地鱼片。
刘宇跟着叶问来山子楼吃早茶时,正撞见这幕。穿月白衫的少女被壮汉按在廊柱上,发簪断裂,绣鞋脱落,正是前日在码头见过的逃荒者阿秀。沙胆源攥着半块碎砖要砸人,却被另一个壮汉拧住手腕,指节发白仍骂骂咧咧:“放开她!老子连老虎都敢打——”
“老虎?”宋少慢悠悠下楼,指尖划过阿秀红肿的脸,“老子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真山匪。”他忽然甩袖,阿秀被推得撞翻酸枝木桌,碗碟哗啦碎了满地。林峥刚要上前,宋少的跟班已抽出短棍:“武痴林,管好你弟弟,别学野狗乱咬人。”
刘宇的掌心在桌沿按出青印。叶问曾说“膀手如船舵”,此刻他盯着壮汉挥棍的轨迹,后颈齿轮纹突然发烫——对方肩颈肌肉紧绷,力线全在手臂,下盘虚浮如水上浮萍。当短棍劈向沙胆源面门时,他本能地起身横拨,小臂如舵转水,竟用“膀手”将棍势引向廊柱。
“好胆!”宋少的跟班见同伴被卸力,又有两人扑上来。刘宇退后半步,鞋底碾过碎瓷,突然想起叶问教的“转马”——足弓绷如弓弦,腰马随棍风转动,竟在狭小空间内辟出寸许间隙。他的拳头擦着对方肘弯掠过,这招改良版“问手”带着现代搏击的短促发力,直击对方麻筋。
“够了!”楼梯传来靴跟磕地的脆响。穿警服的中年人单手按剑,腰带上的铜扣在晨光里泛着冷光,正是佛山警察局的陈队长,江湖人称“铁手陈”,早年在北方练过八极拳,一双肉掌能捏碎核桃。
宋少的脸色变了变,随即堆笑:“陈队长来得巧,我正管教这不懂规矩的——”
“管教?”陈队长扫过地上的阿秀,目光落在宋少腰间鼓起的枪套,“佛山不许私藏枪支,宋少不知道?”他忽然踏前半步,袖口带起的风扫落梁上积雪,“把枪交出来。”
雅间里的气氛骤然凝固。宋少的跟班互视一眼,突然有三人从衣襟里摸出驳壳枪。刘宇瞳孔骤缩,后颈齿轮纹剧烈震动,他“看”见枪支保险打开的瞬间,持枪者的手腕肌肉分布——拇指扣动扳机时,尺侧腕屈肌会有0.3秒的紧绷。
“砰!”最先响的却是陈队长的配枪。子弹擦着宋少耳际射入天花板,木屑纷扬中,铁手陈已欺身到最近的枪手面前。他用的竟是八极拳的“贴山靠”,肩头撞在对方胸口,借势夺枪的动作与叶问教的“短桥发力”异曲同工,枪管在掌中转出半道弧光,枪口已顶住对方下颌。
刘宇趁机拉过沙胆源,后者还在盯着陈队长的动作:“这招‘贴山靠’我在《说唐》里见过——”话没说完,又有枪手从侧后方袭来。刘宇本能地沉肘,用“伏手”格开枪管,指尖顺势扣住对方虎口——这是叶问前日刚教的“拿腕卸力”,现代格斗中称为“关节技”,此刻在他手下化作咏春的“刁手”。
“都别动!”陈队长的枪口已顶住宋少眉心,后者额头的冷汗滴在阿秀的绣鞋上。雅间里的跟班们举着枪不敢动,视线在宋少与警察之间游移。林峥趁机扶起阿秀,发现她裙角已被碎瓷划破,小腿渗着血珠。
“陈队长,这是误会——”宋少声音发颤,腰间的枪套空了,不知何时被铁手陈顺走。陈队长冷笑一声,从怀里掏出本牛皮封面的账本,摔在满地狼藉中:“码头走私、武馆逼股、强占民女——宋少,你当警局的卷宗是儿戏?”
刘宇注意到账本落地时,封面上的烫金字与他后颈的齿轮纹隐隐共振。陈队长转身时,他看见对方警服下的肩颈肌肉,竟与叶问演示“标指”时的发力轨迹完全一致——原来这铁手陈,竟是叶问早年在香港的同门。
“带回去。”陈队长踢了踢宋少的跟班,目光落在刘宇身上,“这位小兄弟的咏春,倒有几分叶师傅的影子。”他忽然从口袋里摸出枚子弹,在指尖转了两圈,“当年在码头,叶师傅用寸劲把铁钉打进铁板,今日倒想看看,你的膀手能不能接住这颗子弹。”
话音未落,子弹已被弹向刘宇面门。他瞳孔骤缩,后颈齿轮纹爆发出刺目金光——在视网膜的慢镜头里,子弹轨迹被拆解成抛物线,空气阻力、旋转角速度、落点压强一一显影。他本能地旋身、沉肘、横拨,用“膀手”划出的圆弧竟与子弹抛物线完美相切,弹头“当啷”落在碎瓷堆里,尾烟未散。
雅间里一片死寂。陈队长哈哈大笑,拍了拍刘宇肩膀:“好个膀手卸劲!叶师傅当年没教错人。”他忽然压低声音,“明日带阿秀去叶家,宋少的靠山不会善罢甘休,佛山要变天了。”
暮色漫进山子楼时,林峥正在柜台后清点破损的碗碟。沙胆源蹲在地上捡碎瓷,忽然举起一片带血的瓷片:“哥,你说刚才那警察的贴山靠,和叶问师傅的膀手,哪个更厉害?”
林峥望着窗外渐暗的街道,想起刘宇卸力时的动作——那不是他见过的任何一派武功,却又处处透着咏春的精要。他忽然摸出藏在袖中的拳谱,泛黄的纸页上,不知何时多了幅新画:一个身着对襟衫的年轻人,正用膀手格开子弹,脚下步法暗合八卦方位,后颈隐约有齿轮状的纹路。
“厉害的不是功夫,是人心。”林峥忽然笑了,把拳谱塞进抽屉最深处,“明日去叶家,给阿秀送碗莲子羹,顺便问问刘宇,那招‘子弹膀手’,能不能教给我这笨徒弟?”
街角传来巡警的梆子声,惊起寒鸦数只。刘宇跟着叶问走在青石板路上,掌心还留着接子弹时的震感。后颈的齿轮纹已恢复平静,却在路过当铺时,橱窗里的怀表突然停摆——表盘上的齿轮,与他皮肤下的纹路,在夜色中形成短暂的共振。
他知道,今日的枪响只是序幕。当宋少背后的势力卷土重来,当战争的阴影开始笼罩佛山,他所学的咏春,不再是木人桩前的拆解,而是要在现实的枪林弹雨中,蹚出一条属于自己的路——就像陈队长的子弹被膀手卸力,就像老梅的根系在碎瓷下蔓延,无论时代如何残酷,总有人能在裂缝里,长出新的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