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旧黑人的越界

在那个年代,几乎所有的混血儿都是那么做的……我的母亲本可以轻松地假扮成白人,但她做出了相反的选择。她曾经告诉我,她为这个决定付出了怎样的代价。

(托妮·莫里森,《天佑孩童》)

熟悉托妮·莫里森作品风格和主题的读者,一定会注意到《天佑孩童》与她之前的小说,从《最蓝的眼睛》和《柏油娃》到后来的《恩惠》之间的相似之处。在莫里森早期的小说中,如《最蓝的眼睛》《所罗门之歌》和《爵士乐》中,她抨击了“美容业的不良影响”(Stern, 2000:33)。在《最蓝的眼睛》中,莫里森针对黑人艺术和黑人权力运动的民族主义口号“黑即是美”做出回应,她将这一口号描述为“由内而外的白人思想”和“人类思想史上最具破坏性的思想之一”(Stern, 2000: 58)。莫里森在《天佑孩童》中阐述了她对“黑即是美”这一口号以及黑人美学的政治意义的最新见解,范围涉及从后公民权利、后灵魂、后黑人到新黑人的方方面面。像黑人艺术运动的支持者一样,莫里森拒绝为艺术而艺术的传统观念,正如她揭露了那些不易察觉的新形式的种族主义行为和虐待儿童的行为,这一主题似乎是从小说《爱》中继承、发展而来。莫里森不断从美学角度揭露种族主义的进程,特别是在对黑人形象的唤起和对黑人身体充满异国情调和魅力的种族化的构建中。根据玛戈·娜塔莉·克劳福德(Margo Natalie Craford)的说法,莫里森的小说展示了人类的审美,尤其是对黑人的审美,是非常有问题的(Craford, 2008: 96)。

莫里森创作第一部小说《最蓝的眼睛》时,“黑即是美”的哲学正处于鼎盛时期,同时这也是她创作的内部驱动力。《最蓝的眼睛》的创作贯穿自1962年到1970年“整个黑人艺术运动时期”(Craford, 2008: 19)。在莫里森的新书后记中,她探讨了“黑即是美”或黑人艺术运动中“自然黑的美”的概念,这是“黑人艺术运动中身体政治的重要部分”(Crawford, 2006: 154)。根据克劳福德的说法,《最蓝的眼睛》展示了莫里森是如何将黑人艺术运动的口号“黑即是美”转变为一项旨在实现种族升华的集体努力,进而将种族自我厌恶转变为种族自爱(Craford, 2008: 19)。因此,深色皮肤的黑色美被赞誉为是一种自然美的缩影(Craford, 2008: 68, 155)。自然美被等同于深色的皮肤。黑人艺术运动的爆发为对于黑人服装和外表的审美带来了新的参考,预示着一个自我决策和自我塑造的新时代的到来(Craford, 2008: 68)。穿新式衣服、画新式妆容成为表现黑即是美的方式,就像《天佑孩童》一书中的新黑人布莱德将穿着白色衣服、佩戴白色首饰作为她表现美的方式。拥有黑人身份是“重塑种族美”的一部分,这一主张得到了莫里森的认可(Craford, 2008: 90)。黑人艺术运动的敏感性影响了莫里森《最蓝的眼睛》一书的创作,正如后黑人艺术运动影响了她后来的小说,如《所罗门之歌》《柏油娃》《爵士乐》和《天堂》(Craford, 2008: 90)。莫里森的最新小说《天佑孩童》为新黑人思潮影响下的“黑即是美”的思想提供了一个新的视角,即黑人不论其肤色是柏油般的黑还是午夜般的黑,不论是深黑色还是亮黑色都是新的审美标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