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像被天空倾倒的水银，沉重地砸在柏油路面上。傅沉站在警戒线内，黑色风衣吸饱了水分，沉甸甸地压在他的肩膀上。法医的闪光灯在巷子里明灭，每一次亮起都像一把锋利的手术刀，剖开这个雨夜的黑暗。
“死者女性，亚裔，25岁左右，身高约166cm。“法医助理机械地报着基础信息，声音在雨中显得格外遥远，“体表无明显外伤，但手腕静脉处有针孔痕迹，初步判断是药物注射导致的心脏骤停。“
傅沉没有回应。他的目光钉在死者右手腕上那根褪色的红绳上——编织手法与三年前如出一辙，只是颜色已经淡得近乎粉色，像是被反复洗涤过。红绳末端系着的铃铛只有豌豆大小，在雨水冲刷下泛着诡异的金属光泽。
“死亡时间？“傅沉终于开口，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根据肝温和尸僵程度，大约在昨晚10点到午夜之间。“法医老陈蹲下身，小心翼翼地用镊子拨动死者的衣领，“傅队，你看这里。“
傅沉俯身，看到死者锁骨下方有一个几乎不可察觉的针眼，周围皮肤呈现不自然的苍白色。老陈的镊子尖端轻轻按压那片皮肤，立刻出现一个凹陷——皮下组织已经被某种药物溶解了。
“琥珀胆碱？“傅沉低声问道，喉咙发紧。
老陈摇摇头：“更复杂的东西。像是多种肌松剂的复合物，可能还掺了镇静成分。得等毒理报告出来才能确定。“他顿了顿，“和三年前的案子...很像。“
雨突然下得更大了，砸在塑料布上的声音像无数细小的鼓点。傅沉感到右手指关节的旧伤开始隐隐作痛，那道疤痕像一条蜈蚣，从食指第二关节一直蜿蜒到虎口——三年前最后一个红绳案受害者挣扎时留下的咬痕。
“傅队！“技术科的小张举着相机跑来，“巷口监控拍到个可疑人影，身高180左右，穿深色雨衣，昨晚11:23分离开现场。“
傅沉接过相机，屏幕上模糊的人影像一团移动的阴影，唯一清晰的是雨衣兜帽下露出的一截下巴——异常苍白，在红外镜头下泛着死尸般的青灰色。
“放大左下角。“傅沉突然命令。小张连忙操作，画面聚焦到人影的左手——从雨衣袖口伸出的手指修长得近乎病态，小指上戴着一枚造型古怪的戒指，在雨中闪着冷光。
傅沉的心脏猛地收缩。那枚戒指他见过——三年前第二起案件的目击者描述过同样的饰品：蛇形银戒，蛇眼处嵌着红宝石。
“通知指挥中心，启动'红绳'特别行动组预案。“傅沉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联系李局，就说...他回来了。“
警局会议室里弥漫着咖啡和烟草混合的苦涩气味。傅沉站在投影前，看着屏幕上并列显示的两组照片——三年前的五位受害者，和昨晚发现的女孩。六张年轻女性的面孔在冷光照射下呈现出诡异的相似度：鹅蛋脸，杏仁眼，左眼角都有一颗泪痣。
“第六位受害者，苏雯，25岁，市立图书馆管理员。“傅沉点击遥控器，切换到现场照片，“死亡时间昨晚10-12点，手腕系有红绳，铃铛内刻数字'6'。“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扫过会议室里二十多名警员。每个人脸上都写着同样的疑问——这和三年前悬而未决的红绳案有什么联系？
“凶手进化了。“傅沉点击下一张幻灯片，显示两份毒理报告对比，“三年前用的是手工扼杀，现在改用药物注射。但标记方式完全一致——红绳、铃铛、特定数字。“
“傅队，“缉毒组的王警官举手，“这种复合药剂不是普通人能弄到的。要不要从医疗系统入手查？“
傅沉正要回答，会议室的门突然被推开。局长李国栋大步走进来，身后跟着一个穿深灰色高领毛衣的年轻男子。会议室里顿时响起几声压抑的惊叹。
“各位，这位是陆临博士，省厅犯罪心理学研究室主任。“李局的声音里带着不容质疑的权威，“从今天起，他将作为顾问协助我们侦办红绳案。“
傅沉眯起眼睛打量着这位“空降专家“。陆临看起来不超过三十岁，身材修长，皮肤是一种常年不见阳光的苍白。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眼睛——琥珀色的虹膜在会议室的灯光下近乎透明，像是能直接看穿人心。
“幸会，傅队长。“陆临的声音温和得近乎慵懒，与他锐利的眼神形成鲜明对比。他伸出手，腕骨突出得恰到好处，皮肤下淡青色的血管清晰可见。
傅沉没有立即握住那只手。他注意到陆临的指甲修剪得异常整齐，小指留着约两毫米长的指甲——正好适合操作精细器械。
“专家同志。“傅沉最终简短地握了握手，刻意在称呼上加了重音。他比陆临高出约两公分，但这个角度反而让陆临的眼睛更显深邃，像是两潭望不见底的古井。
陆临似乎对傅沉的冷淡不以为意。他径直走向投影仪，从公文包里取出一个U盘：“或许这个会对各位有帮助。“
屏幕上出现一份详尽的心理侧写报告。陆临站在投影前，影子被拉得很长，几乎覆盖了半面墙。
“凶手年龄在35-45岁之间，受过高等教育，可能从事医疗或化学相关职业。“他的指尖划过屏幕上的关键词，“有严重强迫症，作案间隔精确控制在6个月零7天——这是三年前第一起案件至今的平均间隔。“
傅沉不自觉地坐直了身体。这个细节他们从未对外公布。
“更重要的是，“陆临突然转向傅沉，琥珀色的眼睛直视着他，“凶手认识第一位受害者林妙，而且...他们之间有血缘关系。“
会议室里一片哗然。傅沉猛地站起来：“有什么依据？“
陆临从文件夹中抽出一张泛黄的照片：“林妙高中毕业照。注意她身后这个戴眼镜的男生——林志远，她的表哥，也是她大学导师的助教。“他停顿了一下，“更重要的是，他在林妙遇害三个月后辞职，从此销声匿迹。“
傅沉接过照片。画面角落里的男生瘦削苍白，戴着黑框眼镜，几乎没有任何存在感。但当他放大细看时，发现男生的左手小指上戴着一枚蛇形戒指——和监控里的一模一样。
“技术科！“傅沉立即命令，“立刻比对林志远的档案照片和巷口监控！“
陆临轻轻按住傅沉的手腕：“不必了。我已经比对过，相似度87%。“他的手指冰凉，却让傅沉感到一阵莫名的灼热，“但这不是我要说的重点。“
他点击遥控器，屏幕切换到一张复杂的化学方程式图：“这是从第一位死者体内提取的药物残留分析。这种复合药剂需要专业实验室才能配制，而林志远...恰好是化学博士，专攻神经毒素。“
傅沉感到太阳穴突突直跳。三年前他们排查过林妙的所有社会关系，包括这位表哥，但当时他有完美的不在场证明——林妙遇害当晚，他在邻市参加学术会议。
“他的不在场证明有问题？“傅沉低声问道。
陆临嘴角微微上扬：“不，证明是真的。问题在于...“他凑近傅沉，檀香混合药草的气息扑面而来，“他有个双胞胎兄弟，叫林志明。系统里没有任何记录，因为出生时就被过继给了远房亲戚。“
会议室突然安静得能听见空调运转的声音。傅沉感到一阵寒意顺着脊椎爬上来——他们追查了三年的凶手，可能从一开始就用一个不存在的身份误导了所有人。
“我需要见林妙的母亲。“傅沉突然说，“现在就去。“
陆临点点头，从西装内袋取出一张纸条：“地址。我已经预约了。“他的眼神意味深长，“我想你会需要我的...特殊问询技巧。“
傅沉盯着那张对折的纸条，突然注意到陆临在递出时不经意露出的左手手腕——那里有一道淡淡的红痕，像是长期佩戴某种手绳留下的印记。形状和宽度...与死者手腕上的红绳惊人地相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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