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千里无鸡鸣

“王二哥,怎么样?”

“小将军,都查看过了,这处村子也没人。柴火、粮食都堆得好好的,宁上差正在检查是否有邪祟疾疫,屋子里锅碗瓢盆都齐全,肯定不是边镇迁走的。”

安远韬坐在马上,听着王二官的回报,眉头拧成了一团。

骑兵营已经非常靠近长牙之路了,一般来说防秋巡边新武城的骑兵是绝不会走得这么远的,这么靠南的山间地形了解的人实在不多。但王二官是老斥候了,从巨角山谷集合南下之后,就靠着他早时年间的经验在摸索往长牙之路哨所兵站去的方向。

对于骑兵营比安远韬预计之中更加严峻的给养问题,王二官提出了一个建议,靠近长牙之路的沿线山中常常有山民聚居的村落、山寨。这些人说好听的是山民,其实就是些劫匪强盗,农忙的时候在山里种些作物,农闲的时候、或者发现护卫不严密的商队的时候,就会倾巢而出剪径劫道,连偷带抢地赚笔外快。

这些山寨的规模往往不太大,太大了山里的产出也养不活这些人,通常一百来人就算大户了。凭借着精悍的士卒和斥候,骑兵营的给养可以请这些不太老实的“老乡”接济一下。

那安远韬有什么好犹豫的,当时就下令全军注意山间任何人类活动的迹象,今天起哀恸山脉里我安远韬就是最大的总瓢把子了!

就在全军给养眼看着就要危险到需要杀马充饥,骑兵改步兵的危险关头,还真让王二官发现了条山间小路。

然而这山寨跟所有人想象中都不太一样。

山坡树下暗藏着陷阱与捕兽夹,显然这些山民对于自己干的买卖招人恨程度心知肚明,但斥候们没有发现任何一个哨兵,无论明哨、暗哨都没有。

安远韬满头雾水地带着人进了山寨,却发现何止哨兵,不小一个山寨连个能喘气的活人都没有。山寨的库房里还堆着明显抢来的金银、绸缎和粮食,简陋的窝棚里还有架在灰烬上的瓦罐,里面满是已经腐烂的谷物糊糊。

就好像某一个中午,整个山寨突然被某种外力按下了暂停键,然后将所有人从画面上擦掉了,只剩下人类生活过的痕迹留在原地,静静地被落叶埋葬在山林里。

这种无比反常的现象立刻让安远韬心中警铃大作,就是在原来的世界里这么恐怖的情况没个十集八集的《走近**》都找不出个合理合法的理由出来,中古战锤可是真有邪神,真有幽灵的。惊悚片里死的都是不信邪的,如果有得选,安远韬宁愿现在带人掉头就走,这鬼地方能离多远他离多远。

但是当宁怀璧认认真真地检查了库房里成袋的粟米,跟安远韬说粮食没问题,起码她没发现有什么奇奇怪怪的混沌腐化、邪神疾疫的时候,安远韬顺滑地向现实低头了。

毕竟从来都只有架起锅来煮粟米,没有架起锅来煮道理的,眼看着都要断粮了,哪来的多余心思担心来担心去。

骑兵队把粮食架上了马,又赶了快两里路,直到那个诡异的山寨完全消失在了群山与树林的遮挡之间,才挑了个空地埋锅造饭。诡异的气氛一直持续到粟米煮熟后的香气压过了山火的烟灰味道,原本在凝重的空气中一言不发的骑兵们才重新开始低声交谈。

接下来的几天,他们在山林里又发现了其他的山寨、山村。或许是因为比较靠近长牙之路的商路,刀口上的买卖比较好做,能养活更多的人,这些二三十人的小规模聚落远比安远韬想象中的要好找得多。

今天这个村子已经是他们找到的第四个村落了,骑兵们的伙食肉眼可见地好了起来。粟米、肉干、野菜煮成的杂烩给骑兵们的腮帮子填得满满的,就连几个吊着胳膊、轮流佩戴着安远韬玉佩的伤员都看起来恢复了不少元气。

但日渐一日靠近长牙之路,一日比一日好起来的境况并没有让安远韬感到放松,正相反,他心中的焦虑与紧张与日俱增。无形的压力像大山一样,死死地压着他,让他喘不过气。

四个村落,没有一个村落有人,全都是空的。

“安千总,粮食没问题,数量不多,让大伙搬出来吧。”

宁怀璧挺拔的身姿从仓库的方向走了过来,沿途的骑兵们听到宁怀璧的话,只回头看了一眼小将军不像是反对的样子,没等安远韬下令就朝着粮仓走去了。

对于骑兵们过于知情识趣的表现,安远韬一度哭笑不得,龙裔本身的官职气度就足够令人心折,一路走来显露出来的手腕又令人十分甚至九分的佩服。即使刨除某些令人尴尬的原因,骑兵们也对龙裔展现出了仅次于对小将军本人的尊重与佩服。

虽然看表情,面对骑兵们这种无言的服从宁怀璧本人不是那么的自然。

今天安远韬却没心思暗戳戳地调笑宁怀璧两句,那种大祸临头的不安与焦虑在他心中积累到了一个顶点。他每夜梦中都尝试着调用学士像的第二颗心脏去进行预言,试图查看可能存在的危机,然而却始终一无所获。流光展现出了无比强烈的抗拒,情况甚至不如奥术心脏刚刚形成的那个夜晚,安远韬还能强行抓取一些画面片段。

现在只是靠近那颗晶莹剔透的心脏,就已经耗尽了安远韬全部的力量。甚至在昨夜,安远韬不顾“阿远”的劝阻,试图强行触碰奥术心脏,结果被突然爆发的斥力从梦境中踢了出来。从深夜一直到清晨出发时,他都没能再睡着,额头直到现在还在隐隐作痛。

“宁上官,你看,从法术的角度来看,能发现什么端倪吗?”

面对又一次问出了同样问题的安远韬,宁怀璧摇了摇头,给出了相同的回复。

“只能说有法术之风流动过的痕迹,但是这说明不了什么。有人施法过确实会留下法术之风流动的痕迹,但凡世间较强的法术之风自然流动也能留下痕迹,我不是钦天监的司天丞,也没有星象变动和这附近法术之风的监控记录,没法做判断。”

天已经暗下来了,即便想离开村庄,一时间也难找到合适的宿营地,安远韬作为军事主官,做出了留宿村内这唯一靠谱的选择。村里没有陷阱,夜不收们也没在附近发现任何可疑的踪迹,村庄地势良好,还有水井,无论怎么想,就算真有夜袭村子里也比野地里好防守。

“算了......宁上官,辛苦你跟我分别守夜吧,你来守前半夜,后半夜我来看着。情况不对,咱们谨慎点,别整条哀恸山脉都穿过来了,临到边境线前栽了跟头。”

宁怀璧完全理解安远韬的决定,她无言地点了点头,就转身朝着村内走去,只留下安远韬一人叉着腰站在村口,看着山下渐渐陷入黑暗的树林间怔怔出神。

——那个画面......到底是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