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稚子问神

自从显灵后,苏元成了青竹村有口皆碑的神灵。

距重塑神像又过了七日。

青竹村请愿的善信越来越多,贡品一次比一次丰厚。

香火从未如此旺盛。

苏元体内原本停滞不前的愿力也开始不断积攒。

清晨的第一缕光洒在青石板上。

苏元第三次发现了那个穿百家衣的男孩。

这不是青竹村的人。

孩童赤着脚,踩着野草,到了苏元神龛前。

这是他第一次到这里。

那孩子不过七八岁的模样,说话却带着老学究的腔调:

“镇上的城隍庙,东街王掌柜供了三头牲口,请愿财源广进。”

“西巷李寡妇只烧了半刀黄纸,想找到一个如意郎君。”

“衙内的官家,抬了50贯铜钱,希望升官发财。”

“城隍庙的功德簿,是按贡品斤两计算功德的,怎么到你这里,只需红线香就能办事?”

苏元神念暗自咒骂了一句:“怪不得我们只能沦为野祀,心黑才能赚到香火啊!”

“心黑才能赚到香火吗?”

苏元神念震颤:“你能听到我说话?!”

这孩童分明肉身凡胎,为何能听见自己说话。

“可以。”

他踮脚去拿香炉边的米糕,自顾自吃了起来:“这米糕,放在城隍庙只是不入流的贡品。”

“你是谁?”

“普通人。”

“普通人可听不到神的声音。”苏元皱眉。

“那神可以听到普通人的声音吗?”

苏元沉默。

“那你倒说说,城隍为何要收三牲?”苏元故意将神念凝成清风,拂动孩童的衣角。

百家衣上的补丁簌簌作响,男孩却笑得见牙不见眼:“刚不是说了?因为城隍爷的功德簿要称斤两呀!”

“张屠户家十头猪换儿子中秀才,王员外五车米面换孙子躲过天花——城隍庙的功德簿上可都是沉甸甸的香火钱!”

“你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我只是一个野祀,自保尚有困难,哪里去想得贡品是否丰盛。”

孩童跳下供桌,手掌朝天。

苏元才看清他手中有一阴阳八卦图案。

“你是太清宫的人?”

金阙玉书上有所记载,人间神明修满功德,飞升天界,皆由太清宫负责引渡。

男孩没有回答,太极光影在神龛前显现:“神要的是天道轮回,人求的是现世安稳。你为个姑娘,给瘸子治病耗了自己三成香火——这般亏本买卖,城隍老爷可舍不得。”

苏元望着太极图中浮动的光影。

王长根背着痴儿翻山采药的画面,李凡霜护着香烛躲避衙役的身影。

“神若不渡人,人该如何自渡?人若不信奉神,神该如何自渡?人若总能得到神明回应,又有谁会珍惜?”

说完,孩童没有停留,化作一缕飞烟,消失不见。

苏元再度沉默。

当神的意义么,跟我有什么关系?他们给我提供香火,我为他们解决问题,有何不妥?

我只想不被捣毁,多存活一些时间,多吃吃香火钱!

一串马蹄声打破了苏元的思考。

五名衙役装扮的官爷,来到了青竹村。

“把你们村长叫来。”为首的衙役,在村口大喊大叫。

王长根连忙从田间跑回村子里。

“官爷,来我们青竹村有何指示?”

“有人报官,说你们这里出了三条人命。”

王长根吓得不轻,虽然人不是他杀的。

但那三个歹徒却是他亲手埋的。

若是衙役追究起来,他也难逃罪责。

王长根强壮镇定,向人群中的李凡霜使了个眼色。

李凡霜心领神会,赶紧向苏元那里跑去。

“官爷,哪里的事,我们都是良民,怎么会有命案呢?”

“有人目击到有三个歹徒进了你们村,就再也没有出来,定是你们将其杀害!给我搜!”

不等王长根解释,五人就分为两队。

两人往村内去,三人朝着后山去。

“不好,若是被衙役发现神龛,就凶多吉少了。”

虽然苏元有新的金身了,但野祀的名头还没摘去。

苏元神念一动,硕大的乌云笼罩住了后山,霎时间电闪雷鸣。

“见鬼了,怎得突然下起了这么大雨?”

衙役深一脚浅一脚趟着泥浆,每拔一步都带起三斤烂泥。

“这般大雨,要是这身官服摔烂了,又得花十贯钱买身新的。”

“我看这山里有邪祟,我们还是快快下山去,办差而已别把小命搭上了。”

李凡霜坐在神龛旁,亲眼目睹了这场局部大雨。

“将军,您可真有办法。”

三名衙役淋成了落汤鸡,回到了村子。

张班头见到三人这样:“让你们进山,没让你们下河啊?”

“班头,不是的,这山里有古怪啊!”

另外一人赶紧接着说:“对,我们一到山门口,天降大雨,那雨大的跟瀑布似的,根本无法上山。”

“有这怪事?”张班头叫来王长根。

“说说,怎么回事?该不是这后山有什么淫祠野祀吧?”

王长根扑通一声就跪下了:“官爷,我们这偏远小村,哪敢犯这等事啊。”

“乌蒙山向来天气多变,阴晴不定的,恐怕是有邪祟啊!我们村里人从来都不敢往山上去。”

王长根说的跟真的似的。

“那便在这住下,待天气好了再上山去搜查。”张班头面露不悦。

这时,人群中有个人,凑在王长根耳边嘟囔了几句。

王长根恍然大悟。

“官爷,借一步说话。”

王长根将张班头拉到边上无人处:“官爷,我们青竹村的人看到你们来了都很高兴,这是我们村里人的一点心意。”

王长根偷偷往张班头怀里塞了一个布袋。

张班头掂了掂重量,满意的回到队伍里。

“算了,天色不早了,这里并没有我们要找的犯人。收队!”

待几人走远,围观的人无不露出厌恶的神色。

“大兖新朝,跟旧朝有何区别?都是酒囊饭袋之辈。”

王长根摆摆手,示意群众散了。

这钱袋本是他拿来买香火的钱,这下可好。

王长根犯了愁,闷闷不乐的往家里走去。

正好碰到从镇上回家的王永盛。

“怎么了爹?闷闷不乐的,我回来的时候,见到一队衙役从村里出来,还有几个人跟落汤鸡似的,有什么事吗?”

王长根猛抽了一口旱烟,将刚才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跟王永盛说了。

“这些官兵,太可恶了!光会在我们这些人身上搜刮民脂民膏,在达官贵人前就阿谀奉承!”王永盛愤愤不平。

“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苏元将军那里的香火钱,都被人要走了,若是上供的少了,将军怪罪该如何是好。”

“哎!爹,我来想办法,给将军的上供的香火钱绝对不能比别人少,否则将军会认为我们诚心不够,明天我再去城里找点活,争取多赚点香火钱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