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读心少女

朱烈从门外晃了进来，正好看到了这一幕。

朱烈的打岔并未让李四娘手上动作停下半分，她一边继续挥舞扫帚，一边嘴中嚷道：

“朱烈，这是老娘家事，还轮不到你来管。”

朱烈被唾沫星子糊了一脸，又不敢发作，只能怏怏一笑，急忙上去拉架：

“嫂子，你听咱说啊，快快停手吧，县尉大人找你呐。”

一听县尉的名号，李四娘手中的扫帚这才停了下来。她疑惑道：

“刘县尉，他找我作甚？”

李四娘突然眼睛一亮。

“莫非是要放我家男人出来了。”

朱烈却是挠了挠脸颊，避开了李四娘炽热的目光。

“这……这咱也不知道，刘县尉只是让你去一趟县尉府，说是有话问你。”

李四娘脸上疑惑更甚。“有话问我？我一个妇道人家能知道什么。”

“这我哪能知道啊。”朱烈则是一脸无辜，“我就是个跑腿的，还能知道刘县尉在想什么不成。不过肯定是跟你家男人有关就对了。”

李四娘想也是这个道理，她捋了捋额上因为汗水沾上的几缕发丝，低头顺了顺自己这今日才换上的衣裳。

“既然如此，咱们这就动身吧，莫要让刘县尉等久了。”

“诶。”朱烈却伸手拦下了李四娘，在其不解的目光中，朱烈嘴角朝此时正在角落一言不发的朱翠兰努了努，“县尉大人说了，把你女儿也带上。”

李四娘听此，心里咯噔一下。

县尉大人叫我过去还说的过去，这叫翠兰又是为何？

莫非……

她看着自己女儿此时那梨花带雨，我见犹怜的模样，心下更确认了几分。

真论起姿色，这妮子比自己还要强上三分，据说那些是士族子弟也更偏爱这一口。

而且刘云之还把自己也叫上了，莫不是想……

李四娘不敢继续深想下去，只能在心中啐了一口。

呸，什么玩意。

不过一想到自家的顶梁柱可还在刘云之手中，李四娘心中又是一紧。

朱刚不回来，她一定会被朱家逐出家门。

她一个女子，没有宗族庇护。到时候的下场不一定比城外的那些流民好上多少。

李四娘看着自己这装饰还算妥当的屋子，再回想以前那种衣食无忧的生活，银牙一咬，吩咐道：

“翠兰，去换身衣裳，再用妆粉将脸上印子遮一下。跟为娘一起去县尉府。”

现在的朱翠兰衣衫凌乱，发髻松散，白皙的俏脸上还留有几道红痕，这种状态显然不能直接去见刘云之。

朱烈也是点头道：

“翠兰啊，快去收拾一下吧，跟我们一起去见刘大人，衣着可要得体。”

朱翠兰这时才抬头扫了一眼二人，凌乱发丝底下的双目深邃幽暗，朱唇轻起，声音清冷如冰。

“好。”

话音落下，这才拖着伤痕累累的身躯，一瘸一拐的朝自己的房间走去。

李四娘看到这一幕，心中泛起了几丝懊悔。

下手有些重了，打坏了这妮子，刘云之不会因此怪罪自己吧？

……

……

朱翠兰有一个秘密。

她能看穿人心。

或者说，她在察言观色上有着远超常人的天赋。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世人的喜怒哀乐，在朱翠兰眼中都仿佛明镜一般显眼。

但这对尚且年幼的朱翠兰来说，这并不是好事。

最初映入她眼中的不是所谓的“人性本善”，而是父亲的不耐，母亲的烦躁，族长爷爷的伪善，和族人的嫉妒……

人心的愚昧贪欲肮脏龌龊在朱翠兰眼中清晰可见，仿佛是老天在不断的提醒着她，这个世界充满恶意。

所以刚刚发掘这个天赋的时候，朱翠兰并未像一个得到新玩具的孩子般到处炫耀，而是将其默默藏在了心里。

世上没有任何人知道朱翠兰的这个能力，除了她自己。

不过这能力也并非没有好处。

至少她明白了什么时候该说话，什么时候该沉默，什么时候该故作可怜，什么时候又要假装乖巧。

朱翠兰就像一个趴在人心蛛网上的蜘蛛，小心操弄着每一根情绪的丝弦。

或者说像一只猫，警惕的观察，淡漠的疏远，无论是厉声尖叫还是翻出肚皮讨巧，只是为了活着。

靠着这些，她一个长相还算不错的庶族女子，在这个吃人的世道里，平平安安的活到了十四岁。

在这个扭曲的家里，并没有被糟践，也并没有卖掉，平日的衣食甚至还算不错。

这已经胜过不知道同时代多少人。

朱翠兰本以为自己会这样一直生活下去，嫁人，生子，然后死掉，小心翼翼又安安稳稳。

但是现在这一切都破碎了。

她刚刚在李四娘眼底看到了一抹疯狂和狠厉，而朱烈眼中的心虚和幸灾乐祸一直都未断过。

即使所知相当有限，朱翠兰也察觉到了危险。

不能去刘云之的县尉府。

那种大人物即使只是对自己生出了一丝不好的念头，落在她身上，也是致命的。

要逃！

一定要逃！

朱翠兰一进入屋子，刚刚还一瘸一拐的腿脚骤然好转，她将自己藏的银钱一股脑全取了出来，再加上几件衣物，用床单一包，背在身上，悄悄从后窗翻了出去。

轻巧的避开前院的视线死角，朱翠兰一路摸到了宅子后墙的柴垛边，先是将包袱扔了出去，然后将襦裙扎上腰间，裤腿挽起，露出白皙的小腿。

她身形如猫般灵巧，三两步爬上柴垛，然后纵身一跃，轻巧落地。

左右四顾，确认四下无人之后，朱翠兰捡起地上包裹拍了拍，背上之后朝着小巷尽头走去。

“怎么还没出来？”朱烈等了许久，有些不耐烦道：“这女子出门就是麻烦，换身衣裳怎么要这么久？”

李四娘也是眉头皱起，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这死妮子平日里梳妆可不需要这么久啊。”

她朝着朱翠兰的屋子喊道：

“翠兰，动作快点，刘县尉可还等着呐。”

却未有人回应。

“死妮子，我跟你说话呐！”

李四娘的大骂声紧接着响起。

依旧无人回应。

李四娘与朱烈对视一眼，都看出了对方眼中的错愕。

“碰！”

房门被一脚踹开，里面空空如也。

“朱！翠！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