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坏我好事

丹徒城北,朱家巷死寂如墓。与之相邻的陈家里,却仍是一派假象的岁月静好。

族长陈裒临窗而坐,指尖叩着紫檀木扶手,听着院落中引入的溪水在夜风中发出细碎的清响。

“家主,刘县尉倒了,咱们……真不做些打算?”

族弟陈衍的声音带着颤意,望着族兄波澜不惊的面容,满是不解。

陈裒转动着指间羊脂玉扳指,温润光泽在灯影下流淌。

“刘云之倒了,丹徒不过是换个主事人罢了。任谁坐这位置,离得开我等做事?”他语气淡漠,“天塌下来自有高个顶着,砸不到你我头上。”

话音未落,墙外突然响起整齐划一的脚步声,甲叶碰撞声如寒涛拍岸,惊得梁上夜燕扑棱棱飞起。

“奉县令令!“门外传来雷霆般的宣令,“丹徒陈氏勾连刘云之,即刻查封府邸,抗令者,拒捕者,格杀勿论!”

声音传遍整条街巷,刀鞘摩擦声汇成冷冽的交响。

……

……

“快点快点!”

丹徒城南,楚家巷。

火把将砖墙映得一片赤红,人影幢幢,一片兵荒马乱。

楚熊正粗暴地将三弟往塞满箱笼的车上推搡,箱笼里尽是匆忙卷裹的绫罗绸缎、金银细软。

刘云之这颗大树倒了,他们丹徒楚氏岂能独善其身。不连夜跑路,难道要看着那王凝之吞掉他们楚氏数代基业?

“够了!快走!”楚熊见紧要财物已装车,厉声催促,“二房三房走北门!四房五房六房走南门!其余几房走西门!我亲自带人走东门!分头走,能走脱一个是一个!”

“大哥,何至于此?”楚氏三爷看着自家大哥如临大敌的模样,颇不以为然,“我楚氏在丹徒也算有头有脸,那王凝之真敢赶尽杀绝不成?”

“啪——!”

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抽在三爷脸上!

楚熊指间扳指在其颧骨划开一道血痕,他的眼中尽是暴怒与恐惧。

“蠢材!那王凝之连县尉府都敢说围就围!朱家的人至今生死不明!我楚氏如今便是砧上鱼肉,你还敢赌他心存仁念不成?!”

一语落罢,他犹不解恨,抬腿又是一脚踹去,

“我说有必要,便是必要!”

“楚族长此言差矣。”巷尾浓重的阴影里,蓦然传来一声戏谑的轻笑,“依某看,倒真没这必要了。横竖……诸位也走不脱了。”

“谁?!”

楚熊浑身一僵,厉声喝问,猛地扭头望去。

火把光芒骤然驱散黑暗,只见巷尾不知何时已被黑压压的甲士堵得水泄不通!

火光跳跃,映得楚熊那张脸惨白如纸,再无半分血色。

……

……

丹徒城东三里,一座夯土垒砌的邬堡如巨兽蛰伏于夜幕之下。

与其他三姓不同,丹徒杨氏并不住在城中,而是在城外自行建造邬堡,居住其中。

此邬堡占地数十亩,墙高壁厚,四角望楼森然,夯土城墙上的箭孔中透出点点幽光,如蛰伏的兽瞳。

杨氏族人连带着僮仆部曲共近百人,此时已经在邬堡中严阵以待。

阿山魁梧的身躯如铁塔般矗立邬堡外百步之外,背着一只大布囊,身后两百部曲将火把举成火龙,照得城垛上的杨彝脸色铁青。

“开堡投降,饶尔等不死。“

浑厚的声音如洪钟大吕,撞在城墙上嗡嗡作响。

杨彝按着腰间环首刀,即使皮革甲胄在身,夜风中传来的阵阵杀意仍让他脊背生寒。

他强自镇定,扬声喊道:

“这位壮士!烦请转告县令大人,若肯应允我杨氏几个条件,杨某即刻开堡归降!”

他并非不识时务,刘云之都败了,凭此一堡,断难与王凝之抗衡。

但是杨氏的基业绝不能毁在他的手上,就此束手就擒,可就什么都没了。

阿山只是缓缓摇头,瓮声道:

“不行。郎君说了,与尔等恶徒,无话可讲。此刻开堡,或可留你一命。若待俺破了此堡……”他顿了顿,语气陡然转厉,“可就没这般便宜了!

杨彝额头青筋暴跳!

这王凝之竟如此轻蔑于他?!

杨氏虽为庶族,然钱粮充足,堡坚墙厚,对方竟连谈条件的余地都不给,真当吃定他了?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怒火,沉声道:

“壮士莫要自误!此堡虽非雄关,然阁下仅凭两百之众便想破之,岂非痴人说梦?某劝壮士还是速去请王县令亲临,否则动起手来,场面恐难收拾!”

阿山挠了挠脑袋,并不答话,只是从身后背着的大布囊中,取出一个人头大的结实木桶。

什么破邬堡,试试我家郎君的雷法……不对,是火药。

……

……

三更已过,丹徒县寺主卧房内,烛火犹明。

王凝之俯身于檀木桌案前,正细细翻阅刘礼自县尉府带回的账册,眉宇间若有所思。

阿蘅身着碧色轻纱,悄然贴近他身后,温软的娇躯轻轻倚靠。

“郎君,该歇息了。”

她的声音轻得像飘落的梨花,发间清雅的茉莉幽香与淡淡的墨韵交织萦绕在案头。

王凝之反手,指背轻柔地拂过她细腻的脸颊。

“阿山毕竟是首次亲自带兵,至今未归,我心中难安。你若倦了,便先去歇下,我去书房便是。”

阿蘅闻言,柳眉微蹙,环在他颈间的藕臂微微收紧,将自己更紧地贴在他宽阔的背上。

“郎君不歇,婢也不歇。”

王凝之失笑摇头,指尖轻点她秀挺的鼻尖。

“倒是愈发恃宠而骄了,连郎君的话也敢不听?”

“婢不敢……”

阿蘅嘴上说着不敢,臂弯的力道却丝毫未松。

“还说不敢?”

王凝之眉宇一挑,将桌案上账册收好。

阿蘅察觉到一丝不妙,正要松手潜逃,却为时已晚。

王凝之反手一揽,轻易便箍住了那盈盈一握的纤腰。

绣鞋离地的瞬间,少女惊得攥紧了他胸前的衣襟。阿蘅只觉一阵天旋地转,待回过神来,整个人已被他稳稳打横抱在怀中。

“呀——”

一声略带惊慌的娇呼还未出口,便被一双温润的唇堵了回去。

阿蘅起初还象征性地扭动几下,很快便沉溺于这不容抗拒的缠绵之中,呼吸渐促。

正当王凝之眸色转深,欲更进一步时,门外骤然响起一声洪亮憨直的呼喊。

“郎君!郎君!俺回来了!”

王凝之松开那已被吮吻得嫣红微肿的唇瓣,看着怀中女子眼中迷蒙的水汽与瘫软的娇躯,嘴角勾起一抹无奈的坏笑。

“这憨货,坏我好事。”

“郎君……正事要紧……”

阿蘅气息紊乱,语声软糯,玉手轻推着他又欲凑近的唇。

王凝之在她唇上飞快地印下最后一吻,这才整了整微乱的衣袍,推门而出。

阿蘅如受惊的狸奴般蜷缩进软榻深处,青丝散落,掩不住那对泛着诱人红霞的玲珑耳尖

门外,铁塔般的阿山肃立等候,脚边赫然摆着三个尺许见方、渗出暗红血渍的厚实木盒。

见王凝之出来,阿山咧嘴一笑,憨厚地挠了挠头。

“郎君,幸不辱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