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三个居民

看着对方眼中那纯粹到只剩下本能的求生渴望，林越仿佛看到了几天前刚刚来到这片荒原时的自己——绝望、无助，渴望着任何一丝生存下去的可能。

他转头看向艾兰妮。

精灵少女依然保持着警惕，匕首藏在袖中，但她的眼神中，那份锐利也柔软了些许，流露出一丝不忍。

或许，她也想起了自己逃亡时的艰难。

林越不再犹豫。

怜悯之心被触动。

更何况，对方身上那丝未知的概念，本身就可能是一种宝贵的“资源”。

他转身回到棚屋，取来了那个装着“概念之水”的陶罐，又拿出了一小块之前狩猎到的、风干的变异兽肉干——这是他们自己也极其珍视的储备粮。

重新回到陌生人面前，林越蹲下身，先是小心地用石片磨的勺子舀起一点点“概念之水”，凑到对方干裂的嘴边。

对方的喉咙发出急切的吞咽声，如同久旱逢甘霖的土地。

几勺水下肚，那双黯淡的眼睛里，似乎恢复了一丝微弱的神采。

然后，林越将那一小块肉干递了过去。

陌生人几乎是抢一般地夺过肉干，不顾一切地塞进嘴里，用尽全身力气贪婪地咀嚼、吞咽着，仿佛那是世间最美味的珍馐。

吃完之后，他剧烈地咳嗽了几声，但看向林越和艾兰妮的眼神中，已经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感激。

然而，仅仅是这点水和食物，远不足以让其恢复。

陌生人很快便因为身体过于虚弱，以及精神的短暂放松，直接昏了过去。

林越和艾兰妮对视一眼，无奈地将其搀扶起来，安置到简陋的棚屋里，让他，亦或是她，靠在相对柔软的干草堆上休息。

林越尝试着再次集中精神，想更深入地解析对方的概念，但对方的意识如同风中残烛，模糊不清，干扰极大，难以获得更有效的信息。

只能隐约确认，对方似乎经历过极其漫长而痛苦的旅程，而那丝【技艺与知识】的概念，确实带着一种古老而独特的韵味。

夜幕悄然降临。

简陋的棚屋里，燃起了一堆小小的篝火，驱散着荒原的寒意，也带来些许光明。

林越和艾兰妮坐在火堆旁，沉默地看着角落里那个昏睡不醒的陌生人。

棚屋之外，月光洒落。

那几株刚刚破土而出的幼苗，在清冷的月华下，叶片上的光泽显得愈发明显，如同镶嵌在大地上的微小翡翠。

这片荒芜的土地上，第一次有了三个“居民”。

生机正在萌发，希望也随之而来。

但同时，未知的变数和潜在的风险，也悄然而至。

净化骑士团的威胁从未消失。

林越望着跳动的火焰，思绪纷飞。

如何安置这位新来者？

如何从他，或者是她的身上获取信息？

他的到来，会对这片刚刚建立起脆弱平衡的领地，带来怎样的影响？

一切，都还是未知数。

而答案的关键，或许就在那个昏睡的陌生人身上。

他醒来之后，又将揭开怎样的秘密？

……

天光渐亮，棚屋内的光线也随之清晰起来。

角落里传来一阵轻微的响动，随后是压抑的咳嗽声。

林越和艾兰妮立刻警惕地望去，只见那个昏睡了许久的陌生人，眼皮颤动了几下，缓缓睁开。

那是一双浑浊的眸子，像是蒙着岁月的尘埃，深处却有一丝锐利的光芒在闪烁。

他没有立刻说话，目光缓缓扫过简陋的棚屋，扫过火堆的余烬，最后落在林越和艾兰妮身上，带着明显的警惕和审视。

他的身体依旧虚弱，每一次呼吸都显得有些费力。

“你醒了？感觉怎么样？”

一直注意着动静的林越首先开口，声音平和，“我是这片土地的领主，林越。你之前昏倒在外面，我们把你带了回来。”

艾兰妮站在林越身后不远处，保持着警惕的姿态，但眼神中的戒备比昨天缓和了许多，并没有流露出明显的敌意。

老者喉咙滚动了一下，发出沙哑如同砂纸摩擦的声音：“多…多谢…咳咳…老朽赫姆…一个…逃难的…流浪者…以为…要死在外面了…”

他自称赫姆，或者叫他老赫姆也行。

简单的几句话，耗费了他不少力气。

随着老者意识逐渐清醒，林越集中精神，“心之壁垒”的感知变得更加清晰。

之前模糊的概念碎片迅速聚合、成型——【枯荣之识（残片）】！

那是一种晦涩而古老的意念，仿佛蕴含着无数植物生长、凋零、与土地相互依存的规律和智慧，但又残缺不全。

这股概念的核心，似乎指向一种对生命本质、特别是植物生命循环的深刻理解。

同时，【流亡的疲惫】如同沉重的枷锁印刻在他灵魂深处，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对知识失传的忧虑】，如同微弱的叹息，缠绕其身。

简单的交流之后，老赫姆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被棚屋门口透进来的光线，以及光线下那片小小的、生机盎然的绿色所吸引。

当他看清那几株不过寸许高，叶片却泛着奇异光泽的幼苗时，浑浊的眼中猛地闪过一丝浓烈的震惊和难以置信，几乎是瞬间冲淡了之前的虚弱和疲惫。

“那…那是什么？”

他声音急促起来，挣扎着，竟然想要从草堆上撑起身子，靠近门口去观察。

那动作牵动了虚弱的身体，让他又是一阵咳嗽。

“这苗……”

老赫姆死死盯着那片绿色，喉咙里发出嘶嘶的声音，最终凝聚成一句含混却又带着某种笃定的话，“……不一般！”

林越和艾兰妮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然。

看来，这位老者确实懂得一些东西。

林越点了点头，示意艾兰妮搭把手：“老先生，您别急，我们扶您过去看看。”

……

在艾兰妮的搀扶下，老赫姆颤巍巍地走到了那片小小的试验田边。

他没有立刻说话，而是弯下腰，用一种近乎虔诚的姿态，仔细地审视着那几株破土而出的嫩苗。

他枯瘦的手指轻轻拂过幼苗泛着奇异光泽的叶片，感受着那不同寻常的脉动。

又凑近了，几乎将脸贴到地面，仔细观察叶片的纹理、茎秆的色泽，以及根部附近土壤的颜色和结构。

接着，他伸出两根干枯的手指，小心翼翼地捻起一点湿润的泥土，放在鼻尖下，闭上眼睛，轻轻嗅闻。

林越和艾兰妮屏息凝神地看着他，不敢打扰。

老赫姆脸上的表情，从最初纯粹的震惊，逐渐转变为一种深沉的凝重，又带着几分困惑和思索，仿佛在解读一部极其复杂难懂的古老典籍。

“不可思议……不可思议的生命力……”

他喃喃低语，声音嘶哑，“如同神迹……但这土……”

他再次捻起一点土，眉头紧锁：“……却是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