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叶打着旋儿落在教室窗台时,我又闻到了那股若有若无的茉莉花香。何欣正在前排整理课本,纤细的手腕上缠着淡青色发绳,马尾辫随着动作轻轻摇晃,在秋日阳光里漾起细碎的金芒。
那是初三开学的第四天,班主任宣布重新排座位的那个早晨。
“林树,你坐这里。“班主任的教鞭敲在第三排正中的位置,我的心跳突然漏了一拍——何欣的座位就在正前方。她转身放书包时,一缕发丝拂过我的课桌,在晨光里像一尾游动的金鱼。
整个九月我都在练习用余光捕捉她的影子。她做题时会不自觉咬笔帽,右手虎口有块淡褐色的胎记,周二的体育课总爱把校服外套系在腰间。这些秘密像玻璃弹珠,被我小心翼翼藏在书包最里层。
寒假前的最后一天,我在草稿本上画了第三十二个正字。窗外的雪粒子簌簌敲打玻璃,何欣正在黑板前帮老师整理期末试卷。她踮脚时露出的白色袜口上绣着小小的樱花,我慌忙低头,钢笔尖在纸上洇出墨色的花。
年夜饭的烟火绽到第十二朵时,我终于点开那个收藏许久的短视频平台主页。背景音乐是《小幸运》,何欣穿着奶白色羽绒服站在雪地里,鼻尖冻得通红。我盯着她身旁那个戴毛线帽的身影看了十分钟,截图发朋友圈时手指在发抖。
“求问这是男生女生?急。“
凌晨三点的手机提示灯像警报器在闪。王昊发来消息:“那是她好朋友啊,学生会的你不认识?“我翻身坐起时撞倒了床头的水杯,冰凉的液体浸透睡衣下摆,却浇不熄胸口沸腾的雀跃。
大年初七的黄昏,班级群突然炸出99+消息。何欣的闺蜜在群里发了十连问号:“某些人偷拍女生还挂朋友圈什么意思?“我盯着屏幕上不断跳动的指责,输入框里的“我只是想确认“删了又打,最后变成苍白的“对不起“。
道歉视频在发出后去五分钟就破了千赞。我望着突然弹出的特别关注提示——“何欣欣“已关注您——浑身血液瞬间凝固。窗外飘进的雪片落在手机屏幕上,像谁轻轻叹了口气。
开学那天何欣换了薄荷绿的帆布包。我数着她经过时落在地上的光斑,整整十七步的距离,她始终没有回头。后桌的男生传纸条给我,上面画着滑稽的哭脸:“你就像这个脸一样。“
第一次模拟考的作文题是《最遥远的距离》。我盯着何欣的背影写下开头:“物理老师说光年是最长的长度单位,可有些距离连纳米都嫌拥挤。“收卷时她马尾辫扫过我的桌角,带起的风掀开了作文纸的下一页,露出草稿本上密密麻麻的“何欣“。
班主任调座位那天下了场太阳雨。何欣抱着书本走向教室另一头,浅蓝色裙摆扫过第七排课桌。我数着她脚步带起的尘埃,在阳光里起起落落,最后停在靠窗的座位。雨后的梧桐叶粘在玻璃上,叶脉间蜿蜒的水痕像谁哭花的眼线。
放学时在储物柜发现去年平安夜准备的礼物。包装盒里的千纸鹤已经褪色,便签上的“新年快乐“被水渍晕开,变成模糊的墨团。我把盒子塞进垃圾桶最底层,金属门合上时发出“咔嗒“轻响,像某个未曾开始就结束的故事,轻轻落了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