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室里，普度蜷缩在配电箱后面，头顶不断传来震耳欲聋的爆炸声。每次爆炸都震得天花板簌簌落灰，他那套价值十万的定制锦袍僧衣早已沾满水泥粉末。
他也没有想到，他一个大意回了一条女信徒的短信，就被司寇抓到了尾巴。
也没有想到司寇那么果断，直接上门送温暖。更没有想到，眼前的神道士是个狠角色，人都没有看见，就先丢手雷。
他在大厅之中的“婆娑幻境”，还没有显现出威力，就被炸个稀巴烂。
手雷也是雷，雷法最是克制他这些歪门邪道。
“接电话...快接电话啊！”他哆嗦着按下重拨键。
终于，在第七次呼唤之后，电话终于接通。
“阎王！老板！救命！”普度的声音里带着哭腔，在密闭的地下室里回荡。头顶又是一声巨响，震得他浑身一颤。
手雷在头上炸，谁特么的不慌啊。
“我不是你的老板，我是你家人。”电话那头传来纸张翻页的沙沙声，阎王的声音不紧不慢，“要放下老板思维，或者说人人都老板，咱们的事业才会做大。”
若是平常，普度心中一定破口大骂，就你这个吊毛天天摆足了老板的架子，还天天说不要有“老板思维”。
整个地府，除了你谁还能有“老板思维”啊！
但此刻，普度只能哀求：“老板，我现在被司寇堵在地下室里，快来救我啊！”
“哦？”阎王的声音终于有了波动，“你不是在发展信徒，普度众生吗？”
“我...我也不清楚...”普度支支吾吾，“可能是最近为了完成KPI，让信徒买的'功德动物'太多了...放生太扎眼？引得司寇怀疑？”
阎王的语气骤然转冷：“你怎么如此不小心？这次的KPI不过比去年提高了百分之五十，你就露出马脚，被司寇找上门？”
每一个字在普度听来，都像冰锥刺来：“你怎么如此难成大事？”
普度顿时慌了神，他连连求饶：“老板，我知道自己错了。看在我这些年为地府筹集资金的份上...”
他之前不过是一个好吃懒做的老混子，既没有学历，也没有能力。在街头混过几年，还蹲了几年。
直到碰到阎王之后，他摇身一变，不仅学会了一手法术，还靠着天花乱坠的经文和三寸不烂之舌，成为经师。
住豪宅，品珍馐，还有女信徒投怀送抱，让他好不快活！
可惜这样的日子就到头了，他心里非常慌。
“你加入地府好几年了吧？”阎王忽然说道。
普度赶忙说道：“五年三个月。”
阎王的语气变得温柔：“其实我对你非常看好，你这几年辛辛苦苦完成地府的任务，为地府筹备了很多资金，我看在眼里。”
普度心中升起了不妙，他最知道阎王的脾气。他带着哭腔求饶道：“老板，我知道错了，我知道错了！看在我这几年贡献那么多钱的份上，饶我这一回。”
这几年他虽然享受了很多物质，但是他骗到的钱，全部都是上缴了，他自己还真没有花多少钱。
“我虽然很看好你。”阎王的声音之中带着惋惜：“但是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地府也是一样，自有法度。”
“你虽然贡献了那么多钱，但不是给我，而是给整个地府的。如今你犯了错，为了地府的利益，我也护不得你！你知道的，地府最不讲究人情！”
“等到地府与六道轮回建立之后，我自然会从轮回之中，把你捞出来的，让你为地府发光发热。”
普度如坠冰窟。他忽然歇斯底里地吼道:“不不不，我为地府贷过款，我为地府流过血！我还欠地府贷款呢！”
“我……我可以贷款求阎王您出手啊！”普度一下子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他认识阎王的时候，阎王帮了他，传授他法术，他也贷款还阎王的恩情。
“现在的你，对地府来说，都是麻烦。你风险太大，并没有足够的抵押物啊！”阎王轻叹。
“……”普度彻底明白了自己弃子的处境。他狞笑起来：“好你个阎王，给你面子的时候，喊你老板！”
“不给你面子的时候，你狗屁都不是！我现在就去找司寇投降！把你和地府秘密都告诉司寇！”
既然阎王不救他，他倒不如当个污点证人，把阎王卖了换取生存的机会。他骗财骗色最多不过是十几年，再加上做污点证人，说不得还有减刑。
几年之后，他还是一条好汉。
“唉！”阎王长叹一声，念出他的本名：“刘一生，咱们尘缘已尽。”
“放屁！”普度大骂道，带着疯癫大笑：“你说缘分已尽就已尽？我告诉你，没完！”
这“尘缘已尽”的托词他最熟悉不过，当初赶走别墅原主人时，用的就是这套说辞。
“你遇到了我，享受了人间的荣华富贵，现在，也该回归我座下了。”阎王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越来越小。
不是声音越来越小，而是他听不到了。
他原本保养得当的皮肤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起铁青色，皮下脂肪像被无形之手抽走，皮肤渐渐紧贴在嶙峋的骨头上。指甲开始发黑变长，弯曲如钩，指缝间渗出腥臭的黑水。
“不...不要...”他嘶哑的嗓音逐渐变得尖细刺耳。
他的脊椎发出令人牙酸的“咔咔”声，身体像被无形的绳索勒紧，一点点佝偻萎缩。
僧袍松垮地挂在身上，很快从缩小的身躯上脱落，落在地下。
他能感觉到面部骨骼在扭曲变形，颧骨突出，下巴收缩，耳朵变得尖长，嘴角不受控制地咧到耳根，露出满口细密的尖牙。
最终，他彻底化作一个半人高的鬼物。
浑身漆黑如炭，皮肤布满褶皱，像是被火烧过的树皮。头顶稀疏地耷拉着几绺枯草般的灰发，额头上凸起两个小小的肉角。
最骇人的是那双眼睛，眼白完全消失，只剩下漆黑的瞳仁，在昏暗的地下室里泛着幽幽绿光。
这便是地府小鬼。
从他遇到阎王开始的时候，他就逃脱不了这个命运。
他哄骗别人，他又何尝不是在哄骗呢？
他一个普通人为什么可以施展那么强大的幻术？
因为他已是阎王座下的法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