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立眼神一亮,觉得陈天宇这番话切中了要害。
但他随即又皱起了眉头:
“这确实是个好思路。
可是,苏联人的生活习惯、审美偏好,和我们华夏人还是有很大差异的。
我们没有这方面的经验,闭门造车,恐怕很难判断准确。
万一生产出来的产品,人家不喜欢,那投资不就白费了?”
他像是想起了什么,又补充道:
“还有就是,发展轻工业,也是需要投资的。
厂房、设备、原料,哪一样不要钱?
我们国家现在资金紧张,到处都是用钱的地方。
就算找对了产品,一时半会儿也恐怕难以大规模组织生产,扩大产能啊。”
陈天宇点点头,表示理解李立的顾虑。
“李立同志,您说的这些都是实际困难。
关于产品对路的问题,其实解决起来并不复杂。
既然这些产品是专门为苏联市场生产的,我们完全可以将其归类于‘定制化产品’。”
他伸出手指,轻轻敲了敲桌面:
“既然我们摸不清楚苏联同志的喜好,那最直接的办法,就是和他们联系。
请他们提出具体的需求,我们按照他们的要求进行生产。
当然,我们还可以派出我们的设计人员,到苏联去,深入了解他们的市场,收集他们的喜好信息,然后根据这些信息进行产品设计和改良。
这样一来,产品的适销对路问题,不就解决了大半?”
“至于轻工业的投入问题,”
陈天宇继续说道:
“我在报告中其实也提到了一个初步设想。
我们国家目前资金确实困难,但苏联方面并非如此。
我们完全可以和苏方进行协商,由他们先行投入机器设备、原材料,帮助我们建立相关的轻工业生产线。
这些投入,可以在后续的货款中,按照双方商定的比例,逐步抵扣。
这样一来,我们既解决了资金难题,也为苏联提供了他们需要的商品,实现了双赢。”
李立听着陈天宇的分析,脸上的表情却逐渐凝重起来。
他沉吟了许久,才缓缓开口:
“陈同志,你这个思路,听起来是可行的。
但是……如果按照你说的这种模式操作,由苏方投资,我们组织生产,产品专供苏联……
这不就完全成了苏联在‘经济互助委员会’里想搞的那一套模式了吗?”
李立眉头紧锁,语气中充满了忧虑:
“我们国内的经济专家,自‘经互会’成立以来,就对其一直非常关注。
也对苏联想把‘经互会’发展成什么样子,进行过深入的推演和分析。
按照专家们的判断,苏联是打算将‘经互会’打造成一个以苏联为绝对核心,其他成员国围绕苏联进行产业分工和配套的庞大经济组织。
如果真的被他们搞成了,那所有成员国的工业经济,都将对苏联产生严重的依赖性。这……”
李立的担忧溢于言表:
“我们这辈人参加革命的目的,就是为了把华夏建立成为一个独立自主的新国家。
如果我们现在就主动迎合苏联的这套体系,把我们的轻工业发展定位成给苏联做配套。
那我们还怎么把华夏建设成为一个工业体系完整、经济完全独立的强大国家?
这会不会从长远来看,损害我们的国家主权和发展潜力?”
面对李立的担忧,陈天宇的神色也严肃起来。
“李立同志,您的担忧非常有道理,这的确是一个潜在的隐患。
任何一个追求完全独立自主的国家,都不应该把自身的工业发展,完全定位于为别国进行配套。
那样做,无异于将自己的经济命脉交到别人手中。”
他的语气平和,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坚定:
“但是,我们也要看到当前的现实。
华夏目前可以说是‘一穷二白’,百废待兴。
在这样的情况下,只要有机会我们就应该抓住不放。
如果轻工业能够有机会能够先发展起来,我们完全可以在这上面积累经验,培养人才,创造财富。”
陈天宇话锋一转,眼中闪过一丝精光:
“更何况,按照我的设想,我们发展对苏出口的轻工业,核心原则是:
‘不动用华夏自己的宝贵资金,不干扰华夏当前重点发展的重工业目标’。
如果能争取到苏方投资,利用他们的资金和部分技术来发展我们的轻工业,这对于我们而言,几乎是‘无本买卖’。
在华夏自身的整体工业水平没有发展到一定程度之前,即便是在轻工业领域配合苏联,也不会影响我们在其他领域的发展。
毕竟我们国家现在在工业领域还太弱,向上发展的空间还很大,一时半会儿不会触碰到合作框架的天花板。”
李立显然没有被完全说服,他摇了摇头,语气有些急切:
“陈同志,恐怕你想得还是有些简单了。
我现在就正在代表国家,和苏联方面进行重工业成套设备和技术引进方面的谈判。
说实话,现在的谈判非常艰难。
尽管项目是带有援助性质,但是在具体谈判的时候,苏方谈判的姿态都显得比较强硬,给出的条件也有严格的限定条件。
如果在轻工业产品的贸易方面,我们表现得过于积极,过于配合苏联,甚至主动寻求他们的投资来为他们建厂生产。
那么,苏联方面会不会以此为筹码,反过来在重工业设备引进的谈判中,向我们施加更大的压力?
或者,更进一步,他们会不会以此为契机,强力推动华夏全面加入‘经济互助委员会’?”
说到这儿,李立叹了一口气。
“陈同志,你的设想很好,但你毕竟没有深入地了解过。
从经济专家的分析来看,‘经互会’的水很深!
一旦全面加入,我们国家的经济计划、外贸政策,甚至货币体系,都可能受到苏联的深刻影响和控制!
到时候,我们国家的经济主权,恐怕就要受到实质性的损害了!
这个风险,我们不能不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