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圣女浆果

远处夜枭的啼叫划破夜空,蓝苏苏毫不留情的一掌重重击在我后颈。眼前最后一幕是蓝苏苏焦躁的神色。

待我再次清醒,满眼飘荡的红绸缎幻觉几乎令我崩溃。那些血色的绸缎如活物般缠绕我的四肢,将我拖入无尽深渊。

“游离!松手!“一道清冷声音刺破幻境,“你清醒些!“

我下意识攥紧手中蓍草笔,指尖刺入掌心却浑然不觉。直到蓝苏苏死命掰开我的手指,才发现笔尖不知何时已深深刺入脖颈,温热血珠顺着锁骨滑落。

松开刺入皮肉的蓍草笔,我这才看清四周——满眼飘荡的不是红绸,而是白色符咒帆布。这是一间荒废的破庙,没有神像,没有供品,而我正坐在简陋的草垫上,身上穿着不合身的青灰色的粗麻布衣。

“喝点水,别把脑子烧糊涂了,救你实在太废灵力。“头顶传来白烁无情且慵懒的声音。我抬头望去,只见他蜷缩在房梁阴影里,背对着我们,猫尾悠哉地晃悠着。

“不说话没人当你是死猫!老娘早晚一天把你给收了!游离,别理他,喝水。“蓝苏苏在我耳边呵斥,将茶碗凑近我唇边。

我别开眼,抗拒喝水。满脑子都是未济冰冷的眼神,正不停地撕裂着我的神志,令人头疼。

“你到底怎么了?“蓝苏苏将茶碗塞进我手里,修长的指尖捏着金疮药,在我布满血痕的手背和脖颈上轻柔涂抹。忽然,她的动作顿住,细眉微蹙,凑近审视着我的脸,语气中满是难以置信,“游离,我知你心相术厉害无比,难道是瞧见了什么惊世骇俗之事,把自己吓成这般模样?“

我的视线不由自主地聚焦在碗中白烁的倒影之上。恍惚之间,梦境里他浑身浴血、被钉在十字架上的惨状如尖针般刺痛我的神经。我猛地摇头,将那可怖幻影从脑海中驱散。借低头掩饰情绪的间隙,我暗自叹气,在心中默默倒数:“三、二、一。”试图从未济那纠缠不清的思绪中挣脱出来,毕竟当下的现实更为棘手。

“我进不了心相。”我苦笑着放下茶碗,目光投向窗外浓稠如墨的夜色,声音里满是疲惫,“蛊虫正在啃噬劫蛛妖丹的本源,如今的我,毫无反击之力。”

话音刚落,窗外白烁的尾巴猝然僵直,悬在半空足足三秒,而后才缓缓摆动起来。

“胡说八道!”蓝苏苏怒拍桌子,茶碗中的水溅出几滴,在桌上晕开暗色的痕迹,“蜮鲶的蛊虫不过是些低等寄生虫,只能用来操控人心,怎可能撼动劫蛛妖丹的本源?除非……”她话锋陡转,狐疑的目光像两道利箭,直直射向我,“你丫的在心相里又招惹了什么不得了的家伙?”

我摩挲着粗糙的茶碗边缘,沉默不语。的确,这一系列异状实在不合常理。

蛊虫明明在疯狂啃噬劫蛛妖丹,却在我开始认真盘算起这件事时,能清晰地内视可见妖丹表面爬满透明蛞蝓,它们吸食金光的部位迅速灰败。但灰败处又绽出更刺目的红纹,如同正在结痂的伤口,可我依旧使用不了妖力。我尝试进入心相时,却如撞上了无形的屏障。

“不止我有问题。”我沉声道,目光转向蓝苏苏,“以你的能耐,那蜮鲶不过是你掌心的蝼蚁。可如今呢?”

蓝苏苏一怔,随即啐了一口,满脸不屑:“何止是蝼蚁,捏死它比踩死蚂蚁还容易!不过嘛……”她语气微转,有些无奈,“最近我连白玉弓都难以凝出完整形状,昨天演练‘流云步’,居然原地摔了个狗啃泥。若非我修为大幅倒退,又怎会仅凭运气和一身蛮力,炸开老蜮鲶的修仙阁外墙,趁浓雾弥漫之际把你拖出来?幸好你现在瘦了些,就凭我这两条细胳膊,简直是蚂蚁搬象不自量力。”

往日我定会怼回去,可此刻实在疲惫不堪。我对着碗中倒影,声音微弱却清晰:“你为我疗伤时,至少有四成灵力被一股无形力量悄然吸收了吧?不然,你怎会如此疲惫。这些不过都是些外伤,算不得什么大事。”

“什么?!”蓝苏苏瞪大双眼,不可思议地望向白烁,“你也中招了?”

白烁缓缓转头,碗中鎏金黄的猫眼瞳孔缩成一条细线,透着冷峻与深沉。

“过了瞳墟村石碑,我们就已落入陷阱。”我自顾自说着,突然明白了梦境中的人反复喊“陷阱”的意思,一时让我对这件事的思绪变得前所未有的清晰,“也许是青蚨作祟,也许是蜮鲶身上的寄生虫,又或是二者勾结。不管是哪种,都与那幕后黑手脱不了干系。”

我微微眯眼,思索着,“你说蛊虫无法吸收我们的灵力,那便只可能是青蚨。按常理,无论我们藏身何处,有了青蚨这个千里眼线,蜮鲶妖都能精准定位我们。可如今,这两股势力竟让你们这般悠然自得地在此为我疗伤。倘若我所见并非梦境,那么,这看似安全的地方,你们是怎么找到的呢?”

屋内顿时陷入一种令人窒息的寂静。蓝苏苏眉心渐蹙,薄唇微启却未出声,我凝视着她的双眼,看见她瞳孔深处像有星火明灭——先是错愕后火星炸开。

“吱呀——“

破旧木门的门轴发出刺耳的呻吟,在死寂的屋内格外清晰。之前的经历让我身体本能的瞬间紧绷,如惊弓之鸟般瑟瑟发抖,冷汗顺着脊梁滑落。指尖不自觉地蜷曲,指甲深深嵌进掌心,留下四道月牙形的血痕。

蓝苏苏敏锐地察觉到我的异样,迅速将我搂入怀中。我能感受到她同样紧绷的肌肉和微微发抖的身躯,不知她是否也曾经历过蜮鲶妖那段令人窒息又恶心的经历。

“姐姐...“一声稚嫩柔和的童音在门口响起,此刻听来,尖锐得如同玻璃划过耳膜。这声音像一把利刃,瞬间划破我本就脆弱的神经。

弃童咧嘴笑着,露出森白的小牙。她咧嘴的模样让我瞬间想起梦境中狰狞喷蛇的恐怖模样,一股强烈的呕吐感从胃部翻涌上来。

“她怎么了?“弃童跑过来,将一个包袱重重放在桌上。包袱下渗出的暗红色液体在木质桌面晕开,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腥味。她蒙尘的瞳孔如同死水,看不出任何情绪波动。

“没事。“蓝苏苏强装镇定地拍着我的背,语速飞快地胡诌,“可能是身上的衣服有味儿,她不习惯。你这包着什么?血淋淋的,一股子怪味!“

“哦~“弃童拖长了声音,语气轻快得不合时宜,“这是圣女浆果。我偷偷尝过的,虽然闻着怪,但吃着可甜啦。“她兴奋地撕开包袱,捧出一个和她头差不多大的暗红色果子,“我偷不到其他的,这是给山神娘娘吃的,只有守童能摘,我就...我就偷了一点。“她小声嘟囔着。

“你不是弃童吗?“我强忍喉间的恶心,缓缓问道。

弃童原本上扬的嘴角瞬间耷拉下来,那神情仿佛被人狠狠戳中了痛处。她的小手不安地抠进圣女浆果,指缝间渗出的液体将鞋面染成暗红色。

沉默良久,她忽然笑了,声音冰冷刺骨:“没错,我不是守童。守童...那是我妹妹。“她脸上附着一层阴霾,咬字清晰,全然不像个六七岁大的孩子,“山神娘娘不能杀我,否则我妹妹也会死。你们知道吗?就因为我不听话,看到了她的真容,她杀了我的父母,还把我妹妹弄瞎了。“

她的声音逐渐扭曲,像是深夜里挣扎的恶鬼,额间隐隐浮出深红色三眼符纹,形状和蜮鲶妖的一模一样:“新的守童?全是谎言!守童一直都是我!她不过是山神娘娘用来掩饰自己虚伪善良的面具!“她癫狂地大笑,手中的浆果被捏得稀烂,暗红色汁液顺着指缝滴落,在地面形成狰狞的图案。

我和蓝苏苏不约而同地往后挪动,我不禁失手打翻了茶碗,茶碗碎裂的声音将我从惊骇中拉回一丝清明。

“还有一个秘密。“弃童阴森森地凑近,几乎贴近我的脸,“我今年四十八了。这个村子,从我看见山神娘娘真容那天起,就没变过。“她伸出枯瘦的手指,颤抖着指向我们,“要么死在这儿,要么......跟他们一样,即使逃出去了,灵魂永远被困在密林里!“她疯狂地大笑,笑声中充满绝望与诅咒,“陷阱!全是陷阱!“

弃童喊着转身冲出门去,伴随着她尖锐的笑声。我无意识地蜷缩起身子,看着满地的浆果残渣,那猩红的颜色在昏暗的烛光下凝成冰晶年轮——整整四十八圈,每圈都嵌着狰狞的面孔。

“陷阱...全是陷阱......“我喃喃自语,声音里透着迷惘和不安,思绪如同乱麻,“难道,真的是我想错了?“

“你到底在胡说什么?“蓝苏苏双手环胸,冷哼一声,语气里满是讥讽,试图找回方才被吓破胆的面子,“什么陷阱?什么想错了?还有那个小疯子,满嘴胡言乱语,什么今年四十八?我看她是脑子进水了!“

白烁轻巧地跳到那袋包袱旁边,猫爪翻转那些浆果仔细检查着,暗红色的液体在他爪尖晕开,散发出令人作呕的腥甜,他想要凑近嗅了嗅,却被蓝苏苏的一声尖叫顿住。

“死猫!还不知道有没有毒就乱闻,就算是治愈体,也不能这么糟蹋啊!“蓝苏苏瞬间炸毛,不顾形象地伸手就要揪白烁的后脖颈,却被他灵巧地一闪避过。白烁还回头白了蓝苏苏一眼,眼神高傲冷冽。

“够了!“我猛地一拍桌子,怒喝一声,制止了蓝苏苏的无理取闹。转而又深深叹了口气,疲惫道:“都别闹了。这件事远比我们想象的复杂。那些线索...太混乱了,连时间线都断裂了。“我抬手按压太阳穴,眉心紧锁,总觉得有股无形的力量,故意在扰乱我的心绪,不让我看清事情的真相。

窗外的月色惨白,如同一张巨大的网笼罩着这个小屋。我盯着地上凝固的暗红色液体,直觉告诉我——那不仅是一种浆果的汁液,更可能是解开这一切谜团的关键。但每当我试图深入思考,脑海中就会响起那个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陷阱!全是陷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