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蛇猛然俯冲而下,森冷的鳞光在暗夜中划出一道寒芒。我本能地抱头蜷缩,却仍被它游动时掀起的气浪狠狠抛向半空,失重感让心脏几乎停跳。
就在即将坠地的刹那,一双手臂猛地箍住我的腰。
“抓紧!”
蓝苏苏的声音贴着耳畔炸开,她竟带着我逆着气流直追巨蛇!
那庞然大物的行动在达到巷子时出奇地慢,绝不触碰房屋篱笆,蛇尾扫过之处,街道两侧的黑雾如遇天敌般溃散,生生辟出一条幽深通道。
蛇头上的弃童十指死死抠进鳞片缝隙,瘦小的身体随着颠簸不断滑落,而巨蛇总会精准地甩头将她抛回原位,活像护崽的母兽。
从高空俯瞰,弃童在挣扎脱离蛇头:她三次试图跳下蛇头,却在落地瞬间被黑雾逼退。第四次,她终于滚进一堆杂物,可还没爬起,巨蛇的竖瞳已锁定了她,再次将她抛至头顶。
“她跟你说啥了?”我压低声音,好奇心快压不住跟着巨蛇瞎转的烦躁。
“她让我别伤她妹。”
话刚出口,蓝苏苏便捂住了我的嘴巴,她这波预判不得不说很精准。
我惊得声音卡在喉咙,瞪大眼看着巨蛇和弃童。
蓝苏苏接着道:“锁妖阵能影响她,是因她身上有蛇妖气息,但她已无法化蛇。这是青蚨的蛊咒,她们体内有墟烬虺的妖丹,少说得有两百年。”
两百年?!”我压着嗓子惊呼。
蓝苏苏眉头紧锁,眼神冰寒,指着巨蛇额头的九窍缚妖纹:“我大概懂你为何见石壁上的九窍缚妖纹吃惊了。我有个可怕的念头——蓝家所有人,体内可能都有墟烬虺的妖丹!”她猛地转向我,额间九窍缚妖纹缓缓浮现,黑眸渐变成幽绿,发出瘆人绿光:“傀儡...我们都是傀儡!”
她揽住我腰的手猛地收紧,虽能承受,但这副模样让我后颈汗毛倒竖!“你...别这样,太瘆人了!”
蓝苏苏随即看向巨蛇,额间暗纹瞬间隐没,瞳孔也恢复如常。“游离,你说苏泠体内是不是也有妖丹?既然因果双生,我俩都逃不过被妖同化。真搞不懂青蚨和焚心蝶到底打的什么算盘。弃童和她妹妹二者不可同侍,却都让她们活着,她们俩对我和苏泠来说有着什么特殊的存在意义?”
蓝苏苏的话,字字如重锤砸在我心上。
未济曾说过,苏泠是最完美的焚心蝶宿主。如果焚心蝶第七次涅槃失败,苏泠就能替它孵化幼虫,卷土重来。
焚心蝶幼虫的蜕变免不了世间情劫,为了避开各路方士的追捕,蓝家修士简直是苗圃里的韭菜,再加上墟烬虺的妖丹,三重修为轻易提升。
想到这,我背脊发凉——这根本是个死循环!焚心蝶要情劫,青蚨要宿主!怪不得老刀头那么怕三十六年轮回!
巨蛇带着我们游走整整两个时辰,绕遍青麟山下的八个村落,最终盘踞在山脚下。就在我以为这诡异夜巡终于结束时——轰!巨蛇猛然暴起!蛇尾卷起漫天黑雾,如泼墨般遮蔽夜空!月光瞬间被吞,黑暗浓稠如实质,连近在咫尺的蓝苏苏也消失不见!
慌乱中我一把攥紧她的手,力道大得她闷哼一声。她在我手背上轻拍两下,却止不住我浑身打颤——这绝对黑暗唤醒了骨子里的恐惧,耳边仿佛已响起了那该死的锁链碰撞刺耳声!
就在这时,半山腰亮起幽蓝荧光,勾勒出一棵参天巨树的轮廓!四周缓缓亮起同色的点点人形光晕,朝着巨蛇幽幽飘来,如同迎接贵宾。
巨蛇在黑暗中翻腾,鳞片反射着冷光,如同流动的星河。头顶的弃童周身散发白光,如同提线木偶般漂浮于蛇头之上。
蓝苏苏拽着我正要腾空——唰!一双手猛地扣住我俩脚踝,狠狠拽向地面!檀香气息扑面,一只大手死死捂住了我的口鼻。
我绝望地闭上眼,以为又要陷入昏迷,却发现脑子异常清醒,只是全身肌肉像被冻住,动弹不得。
巨蛇已经上至半山腰,缓缓缠绕上那棵荧光巨树,鳞片与蓝光交织吞噬,四周再次陷入黑暗。
“别出声。”
一个浑厚男声直接在我脑中漠然响起,惊得我浑身鸡皮疙瘩。身体依旧动弹不得,不知被对方用什么手段控制得死死的。
“是敌是友?!“我下意识在脑中吼回去。
“三叔!“蓝苏苏的声音突然插入我们的意识交流。
“蓝苏苏?你也在?!“我暗自吃惊。
耳边传来一声沉重的吸气声,蓝镇丘沉默片刻才道:“我松手了,抓紧绳子跟我走。记住——“他的声音陡然凌厉,“无论看到什么,听到什么,都不准出声!“
一根粗糙的麻绳塞进我手心。
脚下的路开始倾斜,从平坦逐渐变成陡坡,继而化作无尽的石阶,螺旋般向上延伸。黑暗中的每一步都像是踩在虚无之上。
这种僵硬机械的动作实在让人感到无聊乏力,我忍不住想再连心相,找蓝苏苏问关于她三叔的事情,却在意识触碰到边缘的刹那——
前方的脚步戛然而止,我下意识掐断了进入心相的念头。
蓝镇丘的手指飞快地在我手背上划过,留下两个冰冷的字迹:“别进“。
之后的行程快了许多,诡异的寂静中,只有我们急促的呼吸和脚步声在黑暗中回荡。直到天边泛起鱼肚白,浓墨般的黑暗才被晨雾一丝丝稀释,如同被清水晕开的墨迹。
白雾中,蓝镇丘与蓝苏苏的身影终于清晰起来。两位蓝袍人一前一后,手中的麻绳上流转着鎏金丝线,那些金丝缠绕在蓝镇丘腰间。
当台阶终于变成平地时,我的喉咙里已经泛起了铁锈般的甜腥味。后半段路几乎是挂在蓝苏苏身上,被她半拖半拽着前进。
抬头望去,一座汉白玉雕琢的巨型门框巍然矗立在我们上方。想要到达那里,还得攀爬整整百级阶梯。
“带你朋友去休息。“蓝镇丘头也不回地继续向上走去,声音冷硬如石,“明日再见家主。“
蓝苏苏站在原地未动,眼眸低垂,长睫在脸上投下一片阴影,让人看不清她此刻的心思。
“喂...“我有气无力地蹭了蹭她的肩膀,“照顾一下我这个凡人行不行?你家这是仙界啊...云雾缭绕的...“我故意夸张地深吸一口气,“就差几只仙鹤了。“
蓝苏苏毫不留情地将我推开,力道大得让我踉跄了几步。
“想升天?“她冷冷地瞥了我一眼,唇角勾起一抹讥诮的弧度,“你还不够格。“
话音未落,她已转身离去,蓝袍在晨雾中翻飞。我只得咬紧牙关,拖着灌了铅般沉重的双腿,拼命追赶那道渐行渐远的背影。
脚下的青石板路终于到了尽头。我低头看去,布鞋早已磨穿,脚趾渗出的血渍在石板上留下几道暗红的痕迹,疼痛早已被疲惫吞噬,只剩下麻木的钝感。
一进入蓝苏苏的院落,一股温热的药香扑面而来。浴池的水汽氤氲,草药的苦涩中混着一丝甘甜。踏入池水的瞬间,浑身的伤口仿佛被千万只温柔的手轻轻抚过,紧绷的肌肉一寸寸松弛,连日的疲惫化作池面上荡漾的涟漪。
“池子里睡觉不怕淹死?”
蓝苏苏的声音像一柄冰锥刺破雾气。我猛地睁开眼,正对上她那双冷冽的眸子。她随手将一颗蜜饯塞进我嘴里,酸涩瞬间炸开,激得我脊背一挺,睡意全无——
“这啥玩意儿啊?!那么酸…”
“别吐!”她瞪我一眼,自己却也跟着拈起一颗丢进口中。下一秒,原本冷若冰霜的脸皱成一团。
我忍不住笑出声:“你有自虐倾向啊?”手指却鬼使神差地又摸向果盘。这蜜饯的酸劲里藏着诡异的回甘。
她一把将果盘揽到身旁,瓷盘与石台碰撞出清脆的响。雾气中,我瞧见她耳尖微微泛红,不知是被热气蒸的,还是被那酸倒牙的蜜饯害的。
“切~小气鬼!“我撇着嘴,故意把水花泼向蓝苏苏。水面泛起涟漪,映着她那张从踏入蓝家就阴沉着的脸,任由水珠滑落,没去擦一下。
这浴室简陋得可怜,两个人泡在里面连转身都费劲,比起蜮鲶老妖的浴池简直寒酸至极。
我靠在粗糙的木盆边缘,伤口浸水后传来阵阵刺痛,却让我莫名安心——至少证明这不是梦,我们真的逃出了那个鬼地方。
“就算不受待见,好歹也该有个使唤丫头吧?“我又撩起一捧水。
水珠顺着蓝苏苏的下巴滴落,她冷笑一声:“都被人瞧不起了,谁还会来伺候?“她伸手从托盘里拿起那个景蓝色半脸獠牙面具,指尖轻轻描摹着獠牙的轮廓,“你不觉得奇怪吗?从上山到现在,除了三叔,可还见过半个蓝家人?“
“该不会是集体晨练去了吧?“我满不在乎地甩甩手,“你们这种修仙世家,不都讲究清修寡欲嘛!“
蓝苏苏的手指突然攥紧了面具,指节发白:“蓝家每十年会从山下搜罗一批外宗弟子,办一场持续三天的比武。新弟子观摩前十年的外宗弟子互相厮杀,前三十六名...“
“就能获得蓝姓,对吧?“我笑着拍拍她肩膀,“这可是神仙打架的好戏,带我去开开眼——“
话没说完,蓝苏苏的眼神就让我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你觉得那些落选的人...都去哪了?“她慢慢转过脸来,面具上的獠牙在雾气中泛着寒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