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众生相

校场东侧的瞭望台上,高百烈正与刘顺德商议军务。

似是察觉到了什么,他铁甲下的肌肉瞬间绷紧,目光死死锁住校场边缘那道腾挪的身影。

“好俊的雪夜追风步!”高百烈眼前一亮。

刘顺德白须微扬,眼角皱纹舒展开来。

老人家负手而立,看似平静,袖处一缕白须无风自动。

他自认自己看人的眼神还是很准的。

高百烈深吸一口气,突然转身:“刘长老,您这弟子,怕是离铜皮境中期只差临门一脚了吧?“

刘顺德笑而不语,只是望向场中的目光又深了几分。

陆尘的进步之快,确实远超他的预期。

“可惜啊可惜!这般好苗子,竟在我眼皮底下当了半年火头军!”高百烈突然拍栏长叹,震得瞭望台木栏嗡嗡作响。

说着,高百烈望向刘顺德,看上去有些不好意思的搓了搓手。

“刘长老,嘿嘿,不如把这小子让给我,我觉得军营才是更适合他的地方。”

闻言,刘顺德顿时吹胡子瞪眼道:“做梦!高千户,这绝不可能!老夫是要带他回烟雨台的,这般好苗子,哪怕是烟雨台这么多年也不多见。”

见刘顺德态度坚定,高百烈无奈的叹了一声气。

刘顺德找他要人,他也没的说,只能听着。

校场上突然传来虎啸之声,再望去,战斗已然结束。

陆尘毫无意外的获胜。

消息如野火般在军营蔓延。

不到半日,整个青锋营都在传着上午陆尘的事迹。

“听说了吗?火头营那个小陆,几招就解决了七名亲兵。”

“那几个亲兵不都拜了刘老爷子为师?竟然能败给那个火头军,也太丑陋吧!”

“何止!王胖子亲口说,那小子现在一拳能把铁砧打裂!”

“我、我亲眼所见,他练功时浑身冒铜光,跟庙里的罗汉似的!看着就玄乎。”

“浑身冒铜光?难道说他已经迈入到武夫第一境,铜皮境?我的天老爷,这小子的天赋简直吓人啊!”

暮色中的火头营从未如此门庭若市。

往日里鼻孔朝天的军官们,此刻却排着长队,只为讨一碗热汤。

但主要目的还是想要看一看陆尘,此刻他们的目光不断瞥向灶台后方。

陆尘正专注地劈着柴,斧起斧落间,木柴整齐地劈成两半。

此刻的他十分淡定自若,仿佛白日那场惊动全营的比试与他无关。

“小陆啊……”曾经克扣过陆尘军饷的张队正搓着手凑上前,脸上堆满谄笑。

他腰间挂着个酒葫芦,里面装的是他珍藏多年的佳酿。

这位老油条心里门清:等少年真入了烟雨台,再想巴结可就晚了。

陆尘头也不抬,斧尖轻挑,一根木柴啪地落在张队正靴尖前。

“头,柴够烧了吧?”陆尘昂起头,对着营帐外喊了一声。

“够了,够了!”王胖子挺着肚子从帐外晃进来,脸上的横肉都笑开了花。

他斜眼瞅着尴尬的张队正,故意提高嗓门:“哟,这不是张大人吗?什么风把您吹到俺们这腌臜地方来了?”

张队正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手里的酒葫芦捏得咯吱作响,却终究没敢发作。

晚些时候,灶膛里的柴火噼啪作响,映得众人脸上光影摇曳。

十几个火头军围坐成一圈,中间特意给陆尘空出了位置。

“你们是没瞧见!!”小李子激动得嗓音都变了调。

“方才张队正那会儿的脸色,那叫一个难看呦,我还是头回瞧见!”

他模仿着军官们谄媚样子,滑稽得把汤勺都甩飞了。

老周独眼里的精光更甚,酒碗重重砸在案板上:“昨儿个还鼻孔朝天的周校尉,刚才居然喊小陆‘陆哥儿’!啧啧,那叫一个腻啊!”

徐三佝偻着腰,捧着剥好的地瓜的手直打颤:“陆、陆哥……您尝尝?”

陆尘接过那抹着蜂蜜的地瓜,甜腻的香气在鼻尖萦绕。

他忽然想起前世听过的那句话:当你站到高处时,会发现身边全是好人。

徐三佝偻的腰弯得更低了,脸上堆着从未有过的谄笑:“陆哥,这蜜是去年从野蜂窝里掏的,一直没舍得吃,您尝着味道怎样?”

指尖传来的温度让陆尘有些恍惚。

一个月前,这双手还往他饭里掺过沙子。

如今却连地瓜皮都剥得干干净净,蜂蜜抹得均匀细致。

帐外传来此起彼伏的‘陆哥儿’声,那些曾经对他呼来喝去的军官们,此刻喊的那叫一个亲密。

王胖子阴阳怪气的嘲讽声里,陆尘咬了口地瓜,真甜啊,甜得发腻。

他突然明白了:不是世界变好了,只是自己变强了。

营帐外动静不小。

王胖子皱了皱眉,当即起身,突然一脚踹开帐帘。

月光下,十几个披甲军官齐刷刷后退半步,最前面的李对正手里还捧着个锦盒。

“王、王头儿,这是给陆小兄弟的老山参,得补补。”

“我呸!”王胖子一口浓痰精准吐在他脚边上。

“去年克扣军粮时怎么不见你这么大方?”他转身时眼眶发红,粗糙的大手擦了擦,心中那叫一个解气。

李对正站在那,面色那叫一个尴尬,周遭几人看在眼中,皆是憋着偷笑。

这一夜,陆尘破天荒地没有修炼,而是放任自己沉入久违的酣眠。

当晨光透过营帐缝隙时,他竟睡到了自然醒。

穿越以来,这是第一次。

灶房方向静悄悄的,更没有王胖子那标志性的粗嗓门。

没一会,陆尘看见王胖子正蹑手蹑脚地走进来,那肥硕的身躯此刻显得格外笨拙。

发现陆尘醒来,王胖子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醒啦?再、再睡会儿?米刚下锅呢,用不着你忙活。”

往日里吆五喝六的火头军膳夫旗,此刻竟像个做错事的孩子般搓着手。

昨晚睡得沉,陆尘这才注意到,自己常睡的草垫下不知何时多了一层新絮,连枕边的茶壶都换成了军官们用的细瓷。

一时间,就连陆尘也不得不感叹,这真的是一遭升了天,世道竟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