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洛缨淡淡道:“我们跟你不一样。”
“不一样吗?”
赤炼娘子眼中带起一抹嘲讽的笑意,故意拖长声调,
“哦~~我倒是忘了,你们神教可是翊王爷的狗,是归顺于朝廷的鹰犬。”
面对赤炼娘子尖酸的嘲讽,鱼洛缨却并未动怒,只是神色微微黯然:
“王朝势弱,则江湖盛。王朝势盛,则江湖衰。自古以来,皆是此理。我们不过是想求个生存,求个安稳罢了。”
这些话,是曾经姐姐私下的感慨。
彼时尚不甚理解,如今却是深有体会。
“求安稳,也要看够不够格。”
赤炼娘子轻抚手臂上盘绕的小蛇,冷笑道,“翊王爷之所以接纳你们,无非是看中了你们尚存的利用价值。
可一旦你们失去了利用价值,便会如敝履般被随意抛弃,下场与丧家之犬何异?
你姐姐为何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掺和进那九死一生的春秋山之战?
不就是妄图在神教被翊王府彻底抛弃之前,为你们挣扎出一线生机,搏一个未来?
只可惜,她终究还是棋差一着,满盘皆输。”
鱼洛缨沉默不语。
清冷的月光洒在她的肩头,更添几分萧索。
赤炼娘子继续道:
“这两年来,我让夏桃潜伏你身边,对你们神教也算是知底一二了。否则,我也不会跟你们合作。”
“所以你找上了徐右使。”
鱼洛缨蹙眉。
“没错。”
赤炼娘子坦然承认,微微耸肩,
“其实,我最初属意的合作对象,是你姐姐。她有魄力,有手段。奈何你姐姐落得现在这下场……”
“为什么不找我合作?”
鱼洛缨突然问道。
赤炼娘子愕然,随即嗤笑道:
“找你?小丫头,你莫不是在说笑?眼下神教唯一有资格且有能力与我们谈合作的,唯有徐万琨。
凭什么要找你这黄毛丫头?
就算你今日压了那徐万琨一头,赢了些威望,那又如何?你的能力远远不及徐万琨,这可是不争的事实。”
鱼洛缨轻轻点头,神色坦然:
“我自然承认,论及眼下的能力与在教中的根基,徐右使远胜于我。
但我也坚信,假以时日,未来神教真正的掌权者必定是我。”
赤炼娘子一双美目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她,眸光流转:
“听你这意思,你是真想跟我们合作?”
“对。”
鱼洛缨回答的干净利落。
赤炼娘子无奈摇了摇螓首,美眸中掠过一丝失望:
“鱼左使,你越是这般,反而证明你越不适合当掌权者,不具备执掌大局的眼光与沉稳。
不调查清楚我背后的势力,不问我们合作的目的是什么,就嚷嚷着要合作,小孩都没这么天真。”
“因为我信任徐右使。”
鱼洛缨却给出了一个荒诞的理由。
“?”
听到这话,赤炼娘子懵在原地。
见对方神色不似开玩笑,她眼神古怪道:“这又是什么话术?你这丫头莫不是脑子浑了?”
鱼洛缨一脸认真的说道:
“我相信徐右使,是因为我姐姐曾说过,徐万琨最大的特点就是贪权。但,他又是最忠于神教的,能力也比其他人强。
说得更直白些,神教就是他安身立命的根本,是他的底子。
所以他绝不会允许神教倾覆。
这也是为何,姐姐之前掌控教主之位时,独独没有清洗他的原因。
既然徐右使愿意和你们谈合作,便说明他已经权衡过利弊,认为此举,对眼下内忧外患的神教是有利的。
我自认大局观与决断力尚不如徐右使,那么,跟着他的选择走,想来总不会错到哪里去。”
鱼洛缨的这一番话,让赤炼娘子一时不晓得该说什么好了。
便是姜暮也有些无力吐槽。
可转念一想,这何尝不是一种“笨人”的智慧?
在自身能力尚不足时,选择相信一个经过姐姐“认证”且与神教利益高度捆绑之人的判断,确实不失为一条稳妥之路。
说白了,就是无脑照抄别人的答案。
但确实管用啊。
“你这丫头……到底还是没那么蠢的。”
赤炼娘子幽幽道。
甚至她怀疑,方才鱼洛缨没有对她下死手,蛊毒发作或许只是其一。
更深层的原因,恐怕是这丫头从一开始便存了谈判合作的念头。
否则也不会抱个兔子来打架。
之所以先动手过招,无非是借机展示自身的实力与价值。
在这以武为尊的江湖,强大的修为本身就是最硬的筹码。
而鱼洛缨所展现出的境界,在年轻一辈中,无疑已是凤毛麟角,堪称顶尖。
“所以,能合作吗?”
鱼洛缨双眸清澈如泉,静静凝视着赤炼娘子。
赤炼娘子并未立刻回应,双手环抱于胸前,染着鲜红蔻丹的玉指,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敲着自己的臂弯,似在权衡。
因她衣衫本就多处破损,这般姿势,反倒使得那惊心动魄的风景更显壮丽。
月华之下,甚至能隐约窥见她雪腻肌肤上,一抹不同寻常的淡淡颜色。
过了良久,赤炼娘子才徐徐开口:
“说实话,我很心动,毕竟你是鱼家的正统继承之人,更何况还是……”
话到嘴边,赤炼娘子忽然想起少女对那位生父的怨怼,终究没犯忌讳,转而言道,
“但是,你所拥有的筹码着实太少了。或者说,你目前能向我们展示的能力,太过薄弱。”
“我明白了,除非我能真正坐稳神教教主之位,掌握实权,否则,这场合作便无从谈起,是吗?”
鱼洛缨话语间透着几分了然。
赤炼娘子红唇上扬:
“没错,我们需要的是一个能真正完全掌权的合作者,而非被架空的傀儡。
不过,我倒是愿意等你去证明自己。”
鱼洛缨稍作沉吟,又问道:
“那在这期间,你们还会和徐万琨合作吗?”
赤炼娘子毫不迟疑地颔首:
“那是自然,眼下他就是我们的合作对象,不能因为你就擅自更改。
甚至于,适当的时候,我们还会帮他去竞争教主之位。”
她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狡黠:
“而且我也不会告诉你,我们和徐万琨合作的内容是什么。毕竟,我可不想你为了对付徐万琨,而影响到我们的计划。
当然了,若徐万琨自己愿意告知你,那便是他的事了。不过依我看,他是不会说的。”
这是意料之中的回答,鱼洛缨并未失望。
能力不足,便不怪旁人轻视。
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
鱼洛缨淡淡道:
“还是那句话,神教乃是我鱼家世代传承的基业,我断不会轻易拱手让与他人。”
“咯咯……那我可就拭目以待,静候鱼左使的好消息了。”
赤炼娘子掩唇娇笑,转身便欲离去。
当她目光扫向不远处那惴惴不安的夏桃时,脚步一顿,而后摇曳着丰腴惹火的腰肢,走到对方面前。
妇人染着蔻丹的指尖勾起小侍女的下颌,笑道:
“这丫头就留给你处置了,是杀是剐,随你心意。反正不过是个传个话的小角色,如今也没什么用处了。”
女人的潜台词再明显不过。
这丫头就是一颗随时可抛弃的棋子,别想着从她身上获取到任何有价值的情报。
说罢,赤炼娘子足尖轻点地面,化作一抹残红消失于茫茫夜色之中。
被抛弃的夏桃脸色煞白如纸。
她下意识地想要转身逃跑,可双脚终究还是没有挪动分毫。
毕竟要在鱼洛缨这般高手面前逃跑,是很可笑的。
夏桃缓缓垂下头,声音带着一丝凄然与绝望:
“二小姐若是想杀我,夏桃没有任何怨言,夏桃也从不后悔为那女人做事,毕竟当初是她将我从火坑里救出来,这条命本就该是她的。”
“商船失踪,跟你们有没有关系?”
鱼洛缨问道。
夏桃茫然地摇了摇头:
“没有关系,只不过那女人提前得知了商船失踪的消息,所以才借此机会和徐右使合作。”
鱼洛缨沉默片刻,又问了一个看似不相干的问题:
“当初,你街头卖身葬母,是真是假?”
夏桃先是一阵恍惚,摇了摇头,旋即又缓缓点头,哽咽道:
“是一场戏,但那的确是我娘亲的尸体。”
“走吧。”
鱼洛缨不再多言,转身离去。
少女纤柔的背影在月色下显得愈发单薄。
夏桃面露愕然,愣在原地许久才如梦初醒,反应过来对方并不打算取她性命。
一时间,百感交集。
少女眼眶一红,用衣袖擦了擦眼泪,匆匆跟了上去。
在鱼洛缨收买人心,或是念旧情,亦或是带有其他目的才饶恕夏桃的时候,姜暮最终还是被迫离开了鱼小妹的温香怀抱,极不情愿地回到了豪华单间棺材中。
旁边的红嫁衣新娘依旧似笑非笑。
看得姜暮直呼晦气,莫名想给她一拳。
姜暮暗叹了口气,将苦逼的心情整理了一下,旋即便屏气凝神,开始专心致志地投入到修行之中。
得益于成功参悟第二幅图,姜暮的修行进度明显加快了不少。
功力也在一点一滴地稳步增强。
接下来的一段时日,姜暮要么在棺材内安稳修吐纳修行。
要么附身到兔兔,和二小姐的其他两个胖兔兔一起作伴玩耍,顺便思考兔生。
亦或者,偷偷去翻阅其他功法武技。
不知是否因为修炼了《紫府参同契》的缘故,他的记忆能力得到了显著提升。
许多深奥的功法口诀,往往只需看上一遍,便能牢牢记在心中。
而鱼洛缨如赤炼娘子所预料那般,回去后并没有和徐万琨进行摊牌。
对于夏桃,她也没强行从对方身上挖取什么情报。
主仆二人,一如往昔。
鱼洛缨的生活也恢复了往日的节奏。
偶尔去药园给姐姐疗伤,偶尔独自在密室修炼,偶尔依照名单上的分析,暗中联络教内值得拉拢或需要试探的人物。
总之一切都显得格外平静,没什么大事发生。
随着时间推移,姜暮能活动的身体部位开始慢慢增加。
从脚掌到小腿。
甚至于右腿膝盖也能稍稍屈起。
此外,新娘身上的怪异香气也是时有时无,身体倒是依旧没什么变化,没有出现任何腐烂的迹象。
当然,也没出现任何诈尸的痕迹。
这让姜暮心中稍稍安定了几分。
就当姜暮以为这样的日子会持续很长一段时间时,变故却毫无征兆地降临了。
罗盘又点亮了一处新的生肖图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