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等待苏醒的古渠

沈砚之点点头,突然从袖中取出一卷泛黄的图纸递给她:“你看看这个。”

林晚烟展开图纸,惊讶地发现是一幅精细的水利工程图,标注的正是清河村周边的水系和地形。图中清晰标出了那条古渠的原始路径和分流节点,与她今天的发现不谋而合。

“这……你从哪得到的?”林晚烟震惊地问。

“县志馆。”沈砚之轻描淡写地说,“三年前我去查阅时抄录的。这条渠是前朝修建的,后来因战乱荒废。”

林晚烟仔细研究图纸,越看越兴奋。有了这份资料,修复工作将事半功倍!她抬头看向沈砚之,发现书生正用一种探究的目光注视着她。

“怎么了?”她下意识摸了摸脸。

“没什么。”沈砚之移开视线,“只是好奇……你懂律法,懂农事,还会画图。这些不是一个普通村姑该会的。”

林晚烟心跳漏了一拍。沈砚之太敏锐了,她必须更加小心。“我爹教的。”她又搬出这个万能的借口。

沈砚之不置可否,只是说:“明天修渠,我也来帮忙。”

“你?”林晚烟惊讶地看着他修长白皙的手指,“这可不是读书人干的活。”

“纸上谈兵不如亲身实践。”沈砚之淡淡地说,“再说,赵半山不会轻易放过你,多个人多个照应。”

林晚烟心中一暖。这个表面冷淡的书生,其实比谁都热心。“那多谢了。”

两人约定好次日开工的时间,便各自离去。林晚烟回到王婶家,继续研究图纸和土样,制定详细的修渠计划。她将需要清理的渠段标注出来,估算工作量和所需工具。

傍晚时分,林晚烟正在准备明天的食物,小豆子兴冲冲地跑来报告:“林姐姐,我叫到十六个小伙伴!他们都愿意帮忙!”

“太好了!”林晚烟给了他一个刚出锅的糖饼作为奖励,“告诉他们,明天早上河边集合,带上家里能用的工具——锄头、铲子、篮子什么的。”

小豆子点点头,三口两口吃完糖饼,又跑出去传话了。林晚烟看着他的背影,心中充满希望。孩子们或许力量有限,但他们的热情和单纯正是这个沉闷村庄最需要的。

夜幕降临,林晚烟回到自己的茅草屋。她点亮油灯,继续完善明天的计划。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

“谁?”她警觉地问道,手已经摸上了藏在枕头下的小刀。

“是我。”沈砚之低沉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林晚烟松了口气,起身开门。沈砚之站在月光下,手里拿着一个布包。

“给你。”他递过布包,“明天可能用得上。”

林晚烟打开一看,里面是几副手套和一些简易工具——小铲子、绳索、甚至还有一个简易水平仪。

“这些……”

“学堂里的东西,暂时用不上。”沈砚之简短地解释,“明天我会晚些到,你先带着孩子们开始。”

林晚烟点点头,突然想起什么:“对了,你知道村里谁家有手推车吗?清理出来的泥沙需要运走。”

“李员外家有两辆,我去借。”沈砚之说完,转身欲走,又停住脚步,“……小心赵半山。”

“我会的。”林晚烟目送他离去,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安全感。

关上门,她检查了沈砚之送来的工具。手套是用厚布做的,虽然简陋但很实用;小铲子打磨得十分锋利;水平仪虽然粗糙,但测量小坡度足够用了。这些工具显然经过精心准备,绝非临时凑数。

林晚烟将工具收好,吹灭油灯躺下。明天将是一场硬仗,她需要充足的休息。闭上眼睛,脑海中浮现出清水流淌进干涸农田的景象,还有沈砚之那双深邃的眼睛……

天刚亮,林晚烟就起床了。她简单洗漱后,带上昨晚准备好的食物和工具,直奔河边。清晨的村庄还很安静,只有几户早起的人家飘出炊烟。

当她到达约定的地点时,惊讶地发现小豆子已经带着十几个孩子等在那里了。孩子们年龄从六七岁到十二三岁不等,个个手里都拿着各式各样的工具——有的扛着小锄头,有的挎着篮子,甚至还有人带了个破旧的簸箕。

“林姐姐来了!”小豆子高声宣布,孩子们立刻围了上来,七嘴八舌地问着问题。

“真的管饭吗?”

“要干多久啊?”

“我娘说你是神仙下凡,真的吗?”

林晚烟忍俊不禁,举起手示意大家安静:“感谢大家来帮忙。我先说一下今天的工作……”

她展开沈砚之给她的图纸,用树枝在地上画出示意图,简单讲解了要清理的渠段和目标。孩子们虽然听不太懂,但都被她的认真态度感染,一个个跃跃欲试。

“现在分组。”林晚烟根据年龄和体力将孩子们分成四组,每组负责一段渠道,“小豆子,你当第一组的组长。”

被委以重任的小豆子挺起胸膛,神气活现地领着组员去开工了。其他组也在指定区域开始清理杂草和淤泥。

林晚烟来回巡视,指导孩子们如何识别渠道边缘,如何安全地使用工具。工作进展比她预想的顺利,孩子们干得热火朝天,时不时还比赛谁清理得快。

太阳升高时,第一段渠道已经清理出来了。古老的石砌结构重见天日,虽然有些地方已经破损,但整体保存完好。林晚烟用水平仪测量坡度,确认水流方向正确。

“大家休息一下,吃点东西!”她招呼孩子们上岸,从篮子里拿出准备好的食物——糖饼、煮鸡蛋和昨天剩的肉馅饼。这对平时吃不饱的村童来说简直是盛宴,他们欢呼着围坐在一起分享。

正当大家吃得高兴时,一个不和谐的声音传来:“哟,挺热闹啊。”

赵半山的两个跟班不知何时出现在河岸上,阴阳怪气地看着这一幕。

“你们来干什么?”林晚烟站起身,挡在孩子们前面。

“赵爷让我们来看看,林丫头又在搞什么名堂。”三角眼的跟班冷笑道,“挖渠?就凭这群小崽子?”

“关你什么事?”小豆子突然喊道,其他孩子也跟着起哄。

“小兔崽子!”跟班恼羞成怒,扬起手就要打人。

林晚烟一个箭步上前,抓住他的手腕:“对孩子动手,你要脸吗?”

跟班挣了一下没挣脱,脸色变得难看:“放手!赵爷说了,这河是村里的公共地,不许私自开挖!”

“我在清理废弃渠道,造福全村。”林晚烟甩开他的手,“赵半山有什么资格阻拦?”

“就凭他是里长!”跟班趾高气扬地说,“再不停止,我们就去报官!”

“报什么官?”一个清冷的声音从后方传来。沈砚之不知何时到了,身后还跟着李员外家的仆人,推着两辆手推车。

“沈、沈秀才……”两个跟班的气势顿时弱了几分。

沈砚之走到林晚烟身旁,冷冷地看着他们:“《大梁水利律》有载:‘废渠重修,利国利民,官民皆当助之’。赵半山阻挠水利,是何居心?”

跟班被问得哑口无言,支吾了几句就灰溜溜地走了。林晚烟长舒一口气,转向沈砚之:“来得正好,第一段已经清理出来了。”

沈砚之点点头,指挥李家的仆人把手推车放到合适位置。他卷起袖子,露出白皙的手臂,拿起工具跳下渠道,亲自检查清理质量。

“这里还需要加深一些。”他指着一处低洼地段,“否则水流会在此处淤积。”

林晚烟赞同地点头,两人开始讨论下一步的工作计划。孩子们吃完休息好后,也重新投入劳动。有了手推车,清理出来的泥沙运输效率大大提高。

到了中午,他们已经清理出近百米的渠道。古老的石砌结构重见天日,虽然有些地方需要修补,但整体状况比预想的好得多。

“按照这个速度,三天就能通到村西的田地。”林晚烟兴奋地说。

沈砚之擦了擦额头的汗,难得地露出一丝笑意:“嗯,只要上游水闸完好,引水不成问题。”

“上游还有水闸?”林晚烟惊讶地问。

“据县志记载,有座石砌水闸控制分流。”沈砚之解释道,“明天我去查看一下。”

正当两人讨论时,小豆子突然喊道:“林姐姐,有人来了!”

林晚烟抬头望去,只见一群村民正向河边走来,领头的赫然是赵半山。他身后跟着十几个壮年男子,个个手持棍棒,来势汹汹。

“糟了。”林晚烟心头一紧,下意识看向沈砚之。

书生面色凝重,低声道:“让孩子们先上岸。”

林晚烟赶紧招呼所有孩子撤离渠道,集中到安全地带。赵半山一行人已经走到近前,他满脸怒容,指着清理出来的渠道吼道:“谁允许你们动这条河的?”

“赵半山,我们是在清理废弃渠道,造福全村。”林晚烟强作镇定地说,“你有什么理由阻拦?”

“理由?“赵半山狞笑一声,“这条河关系全村风水,擅自改动会惹怒河神,招来灾祸!“

这番迷信言论让部分村民面露惧色,窃窃私语起来。林晚烟知道必须打破这种恐惧:“胡说八道!这是科学的水利工程,哪来的河神?”

“科学?”赵半山嗤之以鼻,“小丫头片子懂什么?来人啊,把这些石头都给我砸了!”

他身后的壮汉们举起棍棒就要动手。林晚烟和沈砚之挡在渠道前,但寡不敌众。就在危急时刻,一个洪亮的声音突然响起:

“住手!”

所有人转头看去,只见一位白发老者拄着拐杖快步走来。林晚烟认出这是村里的李员外,最德高望重的长者。

“李老爷...”赵半山的气势顿时弱了几分。

李员外走到渠道边,仔细查看清理出来的石砌结构,突然激动地说:“这、这是老渠啊!我小时候见过水流过这条渠!”

他转向围观的村民:“乡亲们,这不是破坏风水,这是找回我们失去的宝贝啊!当年这条渠在的时候,村里年年丰收,后来荒废了,地才越来越差。”

这番话说得许多年长的村民纷纷点头,回忆起往事。赵半山见势不妙,急忙辩解:“李老爷,这丫头来历不明,突然会这么多本事,万一是妖术...”

“放屁!”李员外怒斥,“我活了七十多岁,还分不清妖术和真本事?”他指着清理好的渠道,“这分明是利村利民的好事!”

有了李员外撑腰,村民们的态度明显转变。不少人主动提出要加入修渠队伍。赵半山见大势已去,只能恨恨地瞪了林晚烟一眼,带着跟班灰溜溜地走了。

危机解除,林晚烟长舒一口气,向李员外深深鞠了一躬:“谢谢李老爷主持公道。”

“不用谢我。”李员外摆摆手,眼中闪着泪光,“是我该谢谢你,让这条老渠重见天日。我本以为这辈子再也看不到它了...”

老人情绪激动,林晚烟连忙扶他坐下休息。沈砚之则组织村民们分组分工,继续清理工作。有了成年人的加入,进度一下子快了许多。

太阳西斜时,他们已经清理出近半里的渠道。李员外派人送来了饭菜和茶水,大家围坐在一起吃饭休息,气氛前所未有的融洽。

林晚烟啃着馒头,看着热火朝天的劳动场面,心中充满成就感。这只是开始,但已经让她看到了希望——不仅是农田的希望,更是这个村庄改变命运的希望。

沈砚之端着碗走到她身边坐下,两人相视一笑,无需多言。远处的孩子们在嬉戏打闹,其中小豆子的笑声最响亮。

夕阳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交织在一起,就像那条正在苏醒的古渠,终将把清流引向干渴的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