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将别墅的琉璃窗染成琥珀色,何正凉半跪在壁炉前,第三次划亮火柴。火苗在接触到橡木的瞬间诡异地扭曲,化作黑烟消散在镀金炉栅间。竹雅蜷缩在波斯地毯上叠衣服,把两人住院时杨先生送来的羊绒衫按颜色深浅排列,指尖在墨绿色毛衣领口停留许久——那尺寸明显不属于他们任何一人。
“凉凉,“少女突然用晾衣杆戳了戳天花板垂落的蛛网,“你说这些家具...“她踢开脚边印着卡通恐龙的水杯,那是何正凉五岁时的旧物。
何正凉甩灭火柴梗,黑焰突然从掌心窜出点燃柴堆。火焰在壁炉里扭曲成骷髅状,将他的影子投射成巨人。“小心!“竹雅扑过来拽开他时,一簇火星溅到羊毛地毯边缘,瞬间蚀出拳头大的焦洞。
当竹雅第八次擦拭电视柜上的相框时,何正凉终于注意到异常。照片里六岁的自己正在庭院追逐蝴蝶,而此刻窗外那棵樱花树依旧维持着被雷劈断的残枝形态。
“暖气好像坏了。“竹雅呼出的白雾在玻璃窗上结霜,她裹紧毛衣的手指突然僵住。何正凉触碰窗棂的瞬间,指尖被零下二十度的金属粘住,黑焰本能地灼化冰层,却在窗框烙出焦黑的掌印。
黑暗突然吞噬了最后一缕残阳。
防盗门炸裂成冰晶暴雨的刹那,何正凉本能地将竹雅扑倒在钢琴凳下。魔人腐烂的指爪擦过他后颈,在施坦威琴盖上留下五道冒烟的焦痕。第二只魔人从吊灯阴影中析出,脊椎骨刺穿透水晶灯坠,冰棱如霰弹般扫射整个客厅。
“储物间!“何正凉拽着竹雅翻滚躲避,黑焰在危急时刻于掌心凝成短刃。冰棱擦过他手腕时,火焰突然暴涨吞噬袭击,却在古董屏风上烧出骷髅状空洞。竹雅撞翻珐琅茶几,魔人利齿滴落的黏液将波斯地毯腐蚀出冒烟孔洞。
翡翠藤蔓破窗而入的瞬间,松脂清香冲淡了腐臭。墨绿色身影拽着藤条荡入战场,沾着枯叶的马丁靴精准踩碎魔人眼眶的冰晶。林森清凌空甩出三颗橡果,种子触地即炸裂生长——带刺荆棘如活蟒缠住魔人四肢,将其钉死在雕花壁炉上。
“闭气!“他扬手洒出荧光绿粉末。何正凉捂住竹雅口鼻的刹那,缠绕魔人的藤蔓突然绽放白色小花,喷出淡紫色孢子云。冰晶鳞甲在毒雾中层层剥落,露出内部沥青状的蠕动物。
林森清旋身掷出柳木短杖,武器在空中裂变成九节鞭形态。鞭梢扫过处,地缝钻出的藤蔓绞碎第三只魔人的下肢。他收势时单手撑地喘息,汗珠顺着脖颈滑入沾满草屑的工装领口。
“后门!“青年扯断颈间银链,银杏叶吊坠划过弧线落入何正凉掌心。藤蔓在他操控下编织成桥,将两人推送至车库方向。
此时,林森清后撤半步避开魔人挥来的冰爪,马丁靴碾碎地砖缝隙里蛰伏的草籽。那些破碎的种壳突然渗出新绿,在他足下蜿蜒成发光的脉络。青年咬破食指凌空画符,血珠悬浮处迸发青光,魔人脚下的橡木地板骤然绽开裂纹。
“起。“他低叱的尾音尚在震颤,三条手腕粗的古藤已破地而出,蟒蛇般绞住魔人冰晶覆盖的踝骨。藤蔓表面凸起的木刺精准刺入鳞甲间隙,暗红汁液顺着冰面沟壑流淌——那竟是会腐蚀冰层的树胶。
魔人嘶吼着喷出冰雾,林森清旋身躲过致命寒气,工装裤口袋裂开的缝隙里漏出几颗橡实。种子触地即炸裂生长,带刺荆棘如活物般缠上怪物腰腹,尖端的透明黏液在月光下折射出毒性的幽光。
“定。“青年扯断颈间银链,银杏叶吊坠坠入荆棘丛的刹那,所有植物突然泛起金属般的冷泽。魔人挣扎的动作霎时僵滞,藤蔓绞紧时发出的竟是金铁相击的铿锵声。
最后一只魔人破窗欲逃,林森清反手掷出沾血的柳木短杖。法器在飞行途中自动裂解重组,九节鞭形态的末梢精准勾住怪物尾椎的冰棱。他拽紧藤鞭借力腾空,冲锋衣下摆翻飞如鹤翼,墙根蛰伏的爬山虎突然暴长成刀叶旋涡。
当青年靴跟踏碎最后一片冰晶时,藤蔓正温柔地卷回他渗血的手腕。那些暴戾的植物此刻温顺如归巢的蛇,缠绕在他腰间化作古朴的草绳束带。唯有银杏吊坠仍在风中轻颤,叶脉里流淌的金色液体,正一滴一滴渗进满地狼藉的冰碴。
硝烟在别墅残骸间缓缓沉降,破碎的水晶吊灯残片在地板上铺成银河。何正凉瘫坐在翻倒的三角钢琴旁,黑焰在他掌心化作细碎火星消散。竹雅跪坐在三步外的地毯碎片上,正用烧焦的围巾包扎他手臂的冻伤,冰晶混着血水在她指尖融化。
林森清将最后一颗橡果收回帆布包,工装裤膝盖处磨破的裂口露出结痂的擦伤。“它们暂时不会回来了。“他弯腰拾起沾满冰碴的银杏叶吊坠,银链在月光下晃出冷冽的弧线,“这些魔人的残骸...“青年用园艺剪戳了戳地板上沥青状的粘稠物,“三小时内会汽化。“
竹雅突然抓住他沾着树液的手腕:“你要走?“她指尖的寒意让青年微微皱眉。林森清抽回手时,何正凉注意到他后颈的藤蔓纹身正渗着淡绿色汁液——那或许是木属性能力者的血液。
“杨先生只委托我解决这波袭击。“青年将柳木短杖插回腰间,靴底碾碎最后一片魔人鳞甲,“你们有二十四个小时考虑。“他推开半悬着的雕花门板,夜风卷着紫藤花瓣灌入客厅。
月光在龟裂的大理石地板上流淌,何正凉拧开林森清留下的镁光手电。光束扫过壁炉上方焦黑的家族合影时,竹雅正从地下室抱出印着红十字的金属箱。
“他连绷带牌子都和医院用的一样。“少女抖开无菌纱布,上面赫然印着奉阳市人民医院的logo。何正凉盯着茶几上汽化的魔人残骸,那团沥青状物质正缩成拳头大小,散发出松节油般的刺鼻气味。
竹雅突然扳过他的脸,酒精棉球的凉意惊得他后仰。“别动。“她蘸着碘伏擦拭他眉骨的裂伤,“你刚才扑过来挡冰棱的时候...“少女的呼吸扫过他鼻尖,“黑焰烧焦了怪物,却没伤到我分毫。“
何正凉蜷起仍残留灼烧感的手指。三小时前那场恶战中,他确实在千钧一发间用黑焰熔化了袭向竹雅的冰刃。可当林森清要求他集中精神催动火焰时,那些力量又如脱缰野马般四处乱窜。
晨光初现时,竹雅在厨房废墟里找到半罐未开封的咖啡豆。摩卡壶在煤气灶上发出细响,她盯着逐渐焦化的方糖,忽然开口:“记得初二那年美术课吗?“
何正凉正用螺丝刀固定松脱的门铰链,闻言手下一滑:“你指我烧掉静物台那次?“
“石膏像冒烟时,你把我拽出画室的速度比灭火器喷得还快。“竹雅将咖啡倒入印着卡通恐龙的马克杯——那是他五岁时最珍爱的藏品,“那时候我就觉得...你的火焰会保护人。“
正午阳光穿透破碎的彩绘玻璃,在旋转楼梯上投下斑斓光斑。竹雅蜷在尚算完好的天鹅绒窗帘后小憩,睫毛在眼睑下投出细密阴影。何正凉第九次展开那张烧焦的名片,“复兴街113号“的烫金字在焦痕间倔强闪烁。
他轻手轻脚跨过地板裂缝,却在踩到某块松脱地砖时惊醒了浅眠的少女。竹雅迷蒙的目光落在他握着手机的右手,忽然绽开带泪的笑意:“要开扬声器哦。“
忙音响到第三声时,何正凉的手汗在手机壳上洇出水痕。竹雅将冰凉的手掌覆在他颤抖的手背,就像十四岁那年火灾逃生时,他们十指交扣着冲出浓烟弥漫的楼道。
“这里是杨心恒。“
温润男声与记忆中的缴费单签名重叠,何正凉突然看清名片焦痕下的暗纹——那竟是父亲最爱用的水印信纸图案。竹雅的手指骤然收紧,他对着晨曦长舒一口气:
“我是何正凉,关于我父亲......“
晨风掀起窗帘,最后一缕魔人残骸在阳光下汽化成青烟。电话那头的键盘敲击声停顿片刻,传来纸张翻动的沙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