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江湖传说之何二叔的回顾三

(上回说到摩尼教清凤堂副堂主虞娘娘,鼓动锦衣卫指挥使纪纲自立为王。杰人堂派傅磊说服纪纲,对何一指网开一面。)

三、鏖战沙洲

大坦沙岛,也是一个珠江中的冲积沙洲,大约比拾翠洲稍大,就在它北边约莫十来里地。该岛聚集着许多从西、北江沿江而下的贩鱼和生鲜果蔬船只,所以,此处是广州府最大的鱼市场和次大的果菜集散地。

鲜鱼舫,停泊在岛东头的岛尖上,是一艘甲板上有五层金碧辉煌阁楼的大船,下面两层是赌场,中间两层是酒楼,最上一层是客栈。在广州府品尝鱼鲜,它称第二,没人敢称第一。

入夜时分,虽然舫上灯火通明,可以往熙熙攘攘,人声鼎沸的场面却不见了,只有十来个白衣人在船上巡弋......

在二层的厨房,大锅,大蒸笼,蒸着一个小孩细阿哥。他身上插着12根银针,其中插在右脚涌泉穴与神阙穴的是两根长针。何一指弹着手指,以气驭针,两根长针在颤动着,摇曳着,突然,神阙穴的针凌空跃起,竟然斜飞插入到左脚涌泉穴内,阿哥“哇”的一声,口鼻中喷出两条墨绿色的水柱......

“快!翻身,喷酒,点火!”何与大妹把细阿哥转过身子,在其背上喷上了烧酒,无霜立刻从灶里拿起一根柴火点燃了烧酒.......

蓝色的火焰瞬间裹住了细阿哥的身子......里面竟然传出吱吱的尖叫!

“盖盐!”随着一指令下,大妹立刻倒盐把细阿哥盖了起来。

如此反复了三次......最后一次除去盐后,大妹把细阿哥抱到盛满温热大米粥的锅里,脸上也用米浆糊上了。

乳白色的米汤渐渐变米黄,变灰黄,变灰赤......此时,大妹拎起一条银环蛇,手起刀落,蛇头飞到一边,蛇血滴入米汤,米汤中立刻升腾起了细细的气泡......

“好!擦净身子,换粥!”何一指道。

一锅雪白的大米粥,被下人抬了进来.....

又如此折腾了三次......直到米汤颜色变回乳白色。大妹把细阿哥抱到木盆里,用温水冲干净米汤后,再换盆用生姜水洗涤擦拭着他的身体.......渐渐,细阿哥的肌肤由青白色变得些许红润了起来,也有了微弱地呼吸。

“阿爸”无霜一边给大妹递着毛巾,一边询问:“救细阿哥,如此三蒸三炙又三泡是何医理呢?”

“嗯,无霜,我前面说过这细阿哥是湿寒入五脏,蛊毒噬六腑。我问你,未治前他是何体质呢?”

“这还用说,显然是大寒之体呀?”

“呵呵,你只说对了一半,他五脏为大寒,六腑却是大热。细阿哥中蛊毒后,身体出现大热之症,他母亲救儿心切,为抑制蛊毒之热,竟然把自身修炼多年的寒冰真气悉数强行输入他体内。寒热相交,体内如电闪雷鸣,导致细阿哥昏厥了过去。虽然蛊毒之热被寒冰真气暂时抑制了,可真气消耗后无法补充,而蛊毒之热,却随着蛊毒虫在体内繁衍而越来越多......此消彼长,如果不是我们及时救治,一但蛊毒虫进入细阿哥五脏,寒热将发生大逆转,会脏热腑寒,渐渐就五脏六腑皆寒!全身变为极寒之体,此时他的性命就危殆了!”

“所以”一指爱怜地抚摩着无霜的头,继续说:“对细阿哥的极寒之体,就得先蒸,以外热克制内寒,用针灸护心脉,并激动六腑,以催吐体内毒水。烈酒蓝焰,在于焚杀行散于体表之蛊毒虫,并用酒香吸引体内之虫上行,但,此蓝焰不可持久,否则就灼伤细阿哥。之后的泡粥,是关键之举;蛊毒虫在细阿哥体内生存繁育,除了嗜血,也是要依赖五谷杂粮的,而细阿哥多日未进食,这些毒虫早已饥肠辘辘,一旦闻有五谷之味,它们就蜂拥而出到米粥里,而银环蛇之毒血,更是让它们趋之若鹜”

“那,细阿哥就治好了?”无霜问道。

何一指切着细阿哥的脉说:“可以说基本痊愈了,不过....不过....奇怪了?他体内竟然有情蛊之毒未清?黄口小儿何来情怨之惑?”

“阿爸,情蛊是什么?”

“这...”何一指真不知道该如何向女儿解释。

“哈哈!我来告诉无霜”傅磊说着走了进来,大妹看见他,飞起一脚踢了过去......傅磊见状,一闪身,竟然抱起了无霜,挡在自己身前,大妹只好硬生生把脚收了回来。

“三个石头叔叔,你偷桂圆姐姐的汤圆了?好香的桂花味”无霜说着,小手竟往他兜里掏去.......

“无霜,不得无礼!”一指喝道。而这傅磊,却真得从怀里摸出个小土罐来,笑嘻嘻地对无霜说:“三个石头叔叔最疼无霜了,来,罐里头是绿豆桂花汤圆,捧外面吃去,我和你阿爸,冼姨姨有话要说”

无霜兴高采烈出门后,傅磊向何一指拱手道:“报何副堂主,青凤堂花探桂圆,依其掌堂二姐九公主命......”他把庄敬,纪纲之事禀报后,说:“九公主让我告诉你:锦衣卫攻袭杰人堂象郡分堂时,用了蛊毒迷香之事,她回去后会严查,一旦查出青凤堂内有人私通锦衣卫,她绝不徇私护短,会给贵堂一个交代。另外,她还转告,指挥使纪纲已被其说动,会在此次庄敬部对贵堂的攻击中,做壁上观。再有,敝堂掌堂大姐,也知悉你们救了我堂三妹苗秀秀之子,也就是细阿哥,她已飞鸽传书,请你把他交给我带回去,她说,她不是不相信你的医术,只是,情蛊之毒非寻常药石可解,必要时,她会请师傅出关一起研破”

“嗯,也只能这样了,那就有劳贵堂准备舟车了”

“各路的探子已向我禀报:两卫所的上千甲胄,西北两江水师的战船均已向此处移动,副堂主你要小心了!”傅磊关切道。

“哈哈!既来之则安之,为保我教圣库,我会带领赤火使者与他们决一死战!”

傅磊闻言大惊,脱口而出:“何堂主,万万不可与他们硬拼!留得青山在......”

“何处青山不埋忠骨?你不必多言,我意已决。只是,有劳你到时把无霜与大妹也一起带走”何一指说完,从怀里掏出一件物件来:它巴掌大,乌黑似铁,形如令牌,中间似乎镶嵌着一些红色宝石,它们又组成了火焰的形状。

“啊!这可是我教传说中的圣火令吗?”傅磊惊呼!

“是的”何一指抚摸着它继续道:“我教共有五块圣火令,教主所持的叫大光明令,相传里面刻有破解其他四块令武功的秘笈。赤龙堂的圣火令叫光明令,青凤堂的是清净令、我堂的这块为智慧令,还有一块是至今中土从未出现,也最神秘的令,按我教教义:光明,清净、智慧、大力,推论,它应叫大力令。传言大力令曾在西域和波斯出现。这块智慧令,你收好,带上细阿哥,无霜、大妹,想办法到城内西湖,找到米芾书“药州”之石处,此处每日黄昏必有一布衣钓者在垂钓,见到他后,你按此信去做即可”说完,他把圣火令和一封信交给了傅磊。

傅磊听完,长叹拜别......出舱门,他来到船舷边上,与一个白衣人窃窃私语片刻后,才匆匆离开。没过多久,一条乌篷小船悄悄离开了鲜鱼舫,混杂在众多来往贩鱼的小艇里,消失在夜幕中......

“换船!留人看管此船。”随着庄敬一声令下,他本人和两百多锦衣亲兵,跃到了平行而行的另外一条船上。

这是一艘西江水师的大战船;船头包铁带长刺,甲板两侧堆着沙包,每侧配有三十个长矛手,二十个刀斧手,甲板二层建有如城墙的护墙,每侧也配了三十个弓箭手,和二十个火铳手,三层为指挥台和观察台。船的航行靠风帆和船仓内三十个浆手摇浆推动。

旁边随行的是,左右各六条的“桅船”。此种船很特别,船不大,但甲板上建有三条航行时平卧,靠近敌船时可用绞轮竖起的高桅杆,这桅杆甚至可以向敌方倾斜,以便弓弩手射飞矢,重甲盾斧手从桅杆上跳船攻击。这种桅杆有一面是平的,可以完全放倒在敌船上,当随船兵卒登船支援盾斧手的跳板。只有大战船一半重量的桅船,竟配有四十名浆手,船速之快可想而知。靠敌船后,这些浆手绝大部分将披甲上阵。

大坦沙洲已在前面。平日此时此地,应是灯火通明,喧嚣嘈杂,各路商贾在此交易水产果蔬......而如今,却漆黑一片,万籁寂静,鸦雀无声。

战船队靠近了沙洲的东头,隐约可见“鲜鱼舫”的轮廓。

“立中桅!”庄敬指着旁边的一艘桅船,命令道。中桅竖起后,他纵身一越,如苍鹰般落在桅杆顶部的站台上。一个传令随从也腾跃到他下方的桅杆站台上。庄举着从西域得来的“千里目”观察了起来......

“传令擂鼓,陆上卫所士兵进攻!”他下令。命令通过灯光信号,迅速地传到了岛上。

“轰!轰轰!轰轰轰......”大坦沙岛西侧和北侧,随着战鼓轰鸣,瞬间亮起了无数的火把,上千名士兵们挺着长矛,举着刀盾,排着战阵,向东,向着“鲜鱼舫”方向压去......

“呀......呀.....”随着两声凄厉如夜枭的鸣叫,士兵战阵前面,突然立起了十一块一人半高黑色的铁牌,牌后面站着一个脚绑高跷的黑衣武者,铁牌下面有一对轮子,由两人推着前行,另外四人持刀盾护卫。

“传令,是高脚弩阵,盾牌手上前防飞矢”庄敬下令。这高脚弩阵,本是对付蒙元骑兵的战阵;绑高跷者从铁牌上方的缺口发射九矢弩箭,射完一盘后,下方士兵接空弩,并上传给他压满弩箭的另一盘弩.......每牌通常配三十盘满矢弩,如果射住了对方冲击的阵脚,士兵利用暂缓的时间,还可再压满三十盘的空弩。

这三十盘弩,必要时也可由下面多位士兵一起发射,形成箭雨,专门射马,抵挡骑兵的集体冲锋。而高跷武者,也就是铁牌手,更是由武功高强者担任,他们不但射术精准,而且,其独门绝技更是厉害非常:利用腿上的铁高跷为棍,为矛,腾跃飞旋,劈,刺,挑,撩......通常,一二十个士卒根本挡不住他们。

“呜.....呜....”

“刷!刷......”十一支飞鸣矢射到了进攻的士兵阵前,这是一种警告:再前进一步,杀无赦!

“轰!轰!轰!”士兵战阵后面,又传来震耳欲聋的鼓声,这是擂鼓三通,军官们用鼓声催促士兵们进攻!

“呜....呜...”

铁牌后,再射出飞鸣矢十一箭......不过,这十一箭并非射到士兵们的脚下,而是直接把第一批射的矢,全部射进了地下!

火光下可以看见,插在地面乌黑的矢杆,竟然冒出了缕缕的青烟........

“糟糕,难道是飞矢青烟,地龙跃起?”庄敬脱口而出,然后立刻下令“赤龙堂的地龙队来了,注意脚下!”

令还没传出,庄敬就听见和看见:十一声爆鸣后,十一股黑烟拔地而起,士兵们脚下的地面,突然数十个洞穴翻起,并从洞中跳出上百个黑衣刀手,他们三人一组,专砍持火把的兵卒,并把落地的火把踢入洞中。铁牌阵也迅速向前移动,铁牌上的弓弩手,也专挑持火把者射.......

很快,沙滩阵地上就漆黑一片,只传来卫所兵卒们此起彼伏凄惨地呼嚎......

庄敬从小就听闻,蒙元骑兵最怵明教赤龙堂的两条龙,一是火龙队,二就是地龙队了;地龙武者,头戴双层牛皮夹牛筋的皮盔,身系皮革软甲,他们通常在预设战场挖洞埋伏,然后,突然从洞中跃出,以刀盾,钩镰枪等武器于下三路攻击骑兵马匹......人仰马翻后,对下马者擒之或杀之,元军骑兵在他们面前吃过不少大亏!彪悍的蒙元骑兵尚且如此,遑论当下他们攻击的是只经过简单训练的卫所步卒?面对如此训练有素,早有准备的地龙刀手,庄敬只好下令立刻鸣金收兵。

首次地面进攻失败了。庄敬原本打算用地面进攻吸引对方注意力和兵力,然后从水上突袭“鲜鱼舫”的谋划也失败了。他只好下令:于天光时,战船队强攻“鲜鱼舫”

此时,在岸边停泊的一艘商船上,正在二层船阁瞭望的紫衣少女放下手中的“千里目”,问道:“追踪到那条溜走的乌篷船了吗?他们去了哪里?”

“报安旗主”身边一位白衣少女以右手抚胸,低头道:“我旗探子报:他们正在跟踪此船,目前进了文溪,疑似要驶入西湖”

“嗯,传令城中做好准备”

“旗主,我们这里也要准备进攻了吗?”

“呵呵,不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让他们两败俱伤时再出手,螳螂和蝉,还有宝贝,我都要!哈哈哈!”

“是吗?”一个极为温柔悦耳的声音在她身后传来,一个绿衣少女推着一座轮椅缓缓驶了过来,轮椅上坐着一位身穿白袍,头戴白纱的妇人,她说:“宁儿,黄雀下面如果还有猎人,你该如何应对?”

“妈妈......这,可能性大吗?”

“静儿,你来告诉姐姐”她对身后推轮椅的少女说。

绿衣少女,右手抚胸,微微弯腰向姐姐行了个礼,道:“这猎人来不来?得看你这只黄雀何时扑击螳螂和蝉?你若一动,他就动,你不动他不动”

“嗯,有道理,不过,他为何不去直接攻击螳螂,或者蝉?而抢夺宝贝呢”

“以他们目前在岭南的实力,还不敢直接攻击杰人堂。姐姐,你知道这宝贝是什么吗?”

“不就是明教杰人堂掌管的圣库密图吗?”

“不错。可是,你知道圣库里藏着多少宝贝吗?”

“这,据说有很多”

“姐姐,不是有很多,而是非常非常多,多到富可敌国;而且,这个国,不是蕞尔小国,而是如当今的大明之国这样的庞然大国!”

“何以见得?”

“当年驱除蒙元主力的红巾军,人数不下百万,为这百万人每日,每月、每年提供武器盔甲粮秣,车马辎重军饷的,就是杰人堂!而杰人堂凭什么来置办购买这所有呢?外人看来杰人堂只是明教中各种工匠,各色仆役,医卦账房的堂口,殊不知,她还有一个更重要而又非常隐秘的分支:陶朱门。所谓陶朱,范蠡别称而已。春秋战国时,范蠡辅助勾践打败夫差,功成而身退,以陶朱公名义经商而成巨富!所以啊,陶朱门,就是明教杰人堂的经商堂口,里面至少有近十万西域,波斯,中土、南洋的大商巨贾信众,他们会将每笔交易利润的三成,奉献给圣库!远的不说,就此广州府江面上营生的各色商船,竟然有四成是杰人堂陶朱门的!据此来推断圣库里财富的价值,说它多如天上的星辰,应该无大误。姐姐,你也知道,一场战争的胜利,除了人心相背,就是比拼钱财实力了,而如今,蒙元已败,更是可以断定圣库富可敌国了”

静儿稍稍喘了口气,突然高声道:“谁得此图,便可得国,雄霸天下!”

“嗯,妹妹分析有理。可是这图在哪里呢?还有,你以为这猎人是何方神圣?”

静儿提高了点声音回答:“姐姐,刚才探子飞鸽传书报告说:那条乌篷船已被我旗在城里的兄弟擒获,经查,船上只有冼大妹与何一指的女儿,别无他人,也无密图。所以,估计图还在何一指手中,我们要抢先一步进攻鲜鱼舫,拿下何,夺取密图。至于这猎人......”

“静儿!”妇人打断了女儿的话,虚空一掌向舱外拍去.....

“噗通!”有一物坠落江中。宁儿拔剑,刚想出舱追去,静儿一把拉住她,轻声道:“由他去吧!让他传话呢,我刚才高声之言,就是有意为之的”

“呵呵!”妇人抚摸着静儿的手说:“好个移祸江东之言,三言两语,就能让那猎人变成黄雀?静儿,你有几分把握?”

“举国财富之大利,焉能不动心?我方再发出聚集人马准备进攻的信号,坚定他们上前抢夺的欲望,就可以吸引各方在此厮杀,而我们便可以趁乱趁隙入城,抓拿傅磊等人,搜出密图,而获渔人之利”

白纱妇人点点头,命宁儿去安排.......然后,她从轮椅上一跃而起,用健全的左腿在船舱里单足旋舞了起来,随着令人眩目的身姿,一阵阵袭人的芬芳弥漫了开来.......一只飞过的水鸟,竟然闻香而坠!

“妈妈”静儿高兴道:“恭喜妈妈!沉鱼落雁功已进七层了!”

妇人闻言,收起舞姿飘落入轮椅中,叹息一声:“咳!大战在即,我这尚不完美的功夫,也许还能为你们抵挡一阵。可惜了,你两姊妹声色尚可,唯独缺天生异香;声,色,味三才俱佳的达者难寻啊!如得此人为徒,我等悉心训导,假以时日,沉鱼落雁功达十层时,可让千军万马于裙下称臣!”

“妈妈,您有这三才啊!怎么......”

“静儿,妈妈声线虽可,但,当年受奸人所害,气息已孱弱,无法传音以远,以阔,沁人心扉的功力,已大打折扣,只能影响方圆十丈内的对手了”

妇人说完,沮丧地长吁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