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闯祸

“为什么不能播?我都投稿八次了?!”

方仲文从宣传室门口走过,这清脆的女声一下子就吸引了他的注意。

“黄昔弦同学,我跟你说了很多次了,我们广播室只播新闻!”钢笔拍在桌面引得阵阵脆响。

“那你们上次还播优秀毕业生作文呢。”少女的辩驳裹着潮湿的雾气。

“你都说了是优秀毕业生作文,你的稿子算什么?纯粹是胡扯!不要再说了,再说我把你班主任叫过来了。”

木质门框突然发出呻吟。方仲文下意识后退半步,看着那抹孔雀蓝发带从门缝里挣出来。经过他身边的时候一个抬眸,明亮的眼睛里渗出了一滴晶莹的眼泪。总觉得这双眼睛在哪里见过?

方仲文走进广播室,拍着李东阳的肩头问:“怎么回事儿?”

“喏,这稿子,反复投了八次!”

方仲文接过手写的作文纸,工整的瘦金体标题正渗着钢笔墨水:论地中海黑帆危机—德尔菲阿波罗神庙倒塌的可能性考据。

潮湿而炎热的午间,教室里都是沁满汗水的味道,蝉鸣被电风扇搅成粘稠的糖浆,广播里循环往复播放着《走进新时代》的旋律,愈发引得人哈欠连天。突然,旋律嘎然而止,“喂!喂!现在插播一条快讯”广播里传来个女声,清爽干净透露着一丝狡黠,“法国著名作家雨果曾说,巴黎圣母院是“石头的交响乐”,而古希腊神庙则是柱式的史诗,两者都以建筑为纸墨,书写着人类对永恒的追问。”

少女清亮的嗓音劈开夏日昏沉,走廊里瞬间炸开三十七双洞洞鞋摩擦地砖的尖叫。教导主任的漆皮高跟鞋在二楼拐弯处打滑的刹那,黄昔弦正用物理课本卡住广播室门锁:“

据考古文献《德尔斐建筑志》记载,建于公元前5世纪的德尔斐阿波罗神庙(虚构编号:Temple of Apollo-DP-05)在建造时曾因祭司团的干预,将山墙倾斜角从标准15°增至18°…经有限元分析,18°倾斜角产生的剪应力足以使应力失衡,这一设计将为坍塌埋下千年的隐患。”

教研组长的地中海在监控镜头里泛着油光:“反了天了!反了天了!“他挥舞的教案不慎拍飞了墙上的陶行知画像。而我们的女主角早已翻窗跃上空调外机,孔雀蓝发带在阳光下划出彗星尾迹。

“抓住那个造谣分子!“广播室主管老师的高跟鞋陷进了排水沟盖板。李东阳举着断成两截的扫把柄狂奔,活像捧着海神三叉戟的波塞冬在追捕逃犯——如果波塞冬会边跑边喊“我就上个厕所的功夫,竟然被这小妮子耍了…我实习学分要没了!“

于是乎,一场激烈追逐战正式展开,不再昏昏欲睡的从教室探出头来看热闹的学生们络绎不绝…

教导主任门口被罚站的黄昔弦不经意踢着脚下的石子,帆布鞋尖正对着一颗鹅卵石进行精密打击——左三圈右三圈,石子以完美抛物线飞进了花坛。耳边是室内隐约传来的教导主任对班主任的训斥:“广播室不是百家讲坛!...“

方仲文抱着一摞作业本路过时,正看见少女后颈的孔雀蓝发带在阴影里泛着磷火似的幽光。这抹蓝色突然撬开他的记忆匣:

放学路上,他在等接他放学的私家车,她捡起从树杈上掉下来的鸟窝,经过她灵巧的手修复,爬上树固定在树杈上,用三点支撑的原理把鸟窝固定牢,再把怀里的幼鸟放进鸟窝。跳下来的那一刻,他差点以为她会摔倒,但是她稳稳站住,背上书包,兴高采烈的走了,临行前还不忘朝小鸟挥手告别,那阳光下飘动的发绳宛若她飘动而张扬的生命力,和他这个孱弱多病的自己形成鲜明的对比。

方仲文不自觉挨着墙站到她边上。

“罚站啊?”

“学长?你听过我中午的特别节目吗?就是关于那个18°要命倾斜角的...“

教导主任的咆哮突然穿透玻璃窗:“黄昔弦!再和路过同学传播伪科学就加罚三小时!“

黄昔弦无奈的吐了吐舌头,道:“没听到也没关系,毕竟谁会关心在地中海边上的这座古建筑会不会倒?就像没人关心古罗马菲德纳镇木制圆形大剧场为什么会坍塌?庞贝古城被掩埋前有什么征兆一样?”

“我妈妈就职的学校和希腊建筑学院有合作,也许我可以把你的想法转达给他们。”

“真的?”黄昔弦的眼前一亮。

方仲文点点头。

“太好了!感谢学长!”

这是她和他第一次握手。

“不过,你为什么也罚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