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冢占据一座山,荒芜的石山上没有任何生机,连根草都寻不到。
薛有蘅刚踩到硌脚的碎石上,就感受到万剑共震的嗡鸣,似要将耳膜震穿,强烈的冲击让她头痛不易。
她小脸皱在一起,皮肤更加煞白,像是随时会碎裂的瓷娃娃。
恰在此时,一只有力的手扣住她的手腕,紧接着一股暖流徐徐传入身体,薛有蘅感觉自己的骨骼快速舒展,让她痛苦的疼痛也逐渐消失。
薛有蘅没想到姒黎竟能察觉到她的痛苦,此刻她正偏着头看向自己,稀松平常的神情好像在顺手做一件小事。
但薛有蘅是最了解她的人,她在那双灿若星辰的眼眸中看到了关心,来自纸片人却情真意切的关心。
她冰刻般的脑子逐渐消融,溢出那种情深肺腑的感觉,这些被创造出来的纸片人远比她想的还要爱她。
作为作者,她应该是爱护他们的,可薛有蘅从进入这里的一刻起只当这些是没有灵魂的纸片人攻略。
她乎的挣脱姒黎的手,后退一步,那灿若朝阳的面容此刻像是灼热的熔岩一般,叫她不敢多看。
“怎么了?”姒黎眼中划过一丝茫然。
薛有蘅摇摇头,逃避似的躲开她的眼神,指向别处:“没事的,我好多了,去那边看看。”
说完她便自顾自的离开,心思飘飞到九霄之外。
周围怪石林立,泛着森冷寒意的巨剑四斜倾倒的插着,薛有蘅只想快速逃离,一个人静静。
她走入巨剑林中,在荫蔽的环境中找到一丝喘息的机会,繁琐的思绪纠缠在心头,她直观的看到一个卑劣的自己。
这是她第一次产生这种想法,像是无数虫蚁侵蚀她的心脏,解开那层伪善的面目,让她看到自己的卑劣。
自己不爱自己创造的角色!
怎么这么会不爱自己创造的角色?
薛有蘅困惑的抬眸,她明明很爱,明明倾注了很多心血。
不觉见她已走向剑林深处,脚下满地凌乱的碎石,越往后空气愈发凝重,像有无数根银针悬在皮肤表面。
她猛然回神,仔细看向周围,地面龟裂的纹路里渗出暗紫色幽光,那些倒伏的古剑上凝结着黑色锈迹,在光线折射下泛着诡异的金属光泽。
每走一步,脚下的碎石就发出细碎的呜咽声,仿佛是被封印在剑冢里的剑意正在苏醒。
静,太静了,安静到脚下细微的声音也变得清晰入耳。
忽然,一阵刺骨的寒意从背后袭来。
她几乎本能的转身,就见三把锈剑正以诡异的角度缓缓旋转,剑身缠绕着蛛网状的黑色裂纹,裂纹里渗出的幽蓝液体在地面腐蚀出焦黑的坑洞。
“嘎吱”的沙哑声像厉鬼在吼,一声声叫人发毛,她后退两步。
警觉的观察四周,这里已经不再是刚进来的剑冢,环境变化陌生,寒意侵入四肢百骸,连石林也逐渐消失。
驱散阴霾最好的方法就是更大的阴霾,此刻她已经无暇顾及其它,只想快速逃离出去。
剑冢里不少灵剑杀戮极重导致这里戾气横生,若是死在这里得不偿失。
她开始向外奔跑,拼尽全力,脚下不断传来树枝折断的声音,薛有蘅只用余光扫了眼,心跳瞬间跃到嗓子眼。
数不清的枯骨铺满脚下,那些拂袖的骨头在忽然出现的重力下折断,发出声响。
糜烂中空的骨头里发出刺鼻的腥臭,让她呼吸一滞。
接着脚步也戛然而止。
明明进来时这里路面宽阔,可现在却没了,放眼望去只有无尽的黑暗,她站在断崖上,不可置信的喘着气。
恐怖已经淹没大半理智,作为一个坚定的唯物主义,忽然遇到这种事情,即便知道在小说里,可意识还是遭到瓦解。
薛有蘅神情木讷,她凝视着黑暗,无尽的黑暗化作未知的眼睛同样凝视着她。
最终她先眨眼,眼皮合上那一瞬的黑暗让她心安,理智也逐渐回轮。
——客服,系统,金手指,宇宙书局!
——快出来,我要回家。
……
心跳的声音像时钟的嘀嗒,跳动昭示着时间的流逝,可最终什么都没出现。
刚在心里为自己寻求的慰藉迅速瓦解,薛有蘅睁眼腿下一软,跌坐在地。
坚硬的石子搁在屁股上,痛感刺激神经压下几分恐惧。
这里的场景用来拍鬼片,说不定可以跻身好莱坞。
她不合时宜的冒出一个搞笑的念头。
都说未知的恐惧永远是最吓人的。
为了从这片深渊离开,薛有蘅撑起身拖着发软的腿开始往回走。
眼前的场景再次发生变化,远处,成片的古剑如倒伏的骸骨般斜插在山体上,剑柄上雕刻的饕餮纹张着獠牙,空洞的眼眶里闪烁着幽绿光芒。
她避开视线,尽量不让自己去看,如果知道有这么一天,她当初打死都不会玩那么多恐怖游戏。
越往里走,剑气凝成的白雾愈发浓稠。薛有蘅抬手擦了擦脸,指腹触到的却是细密的冰晶,这才惊觉雾气里竟夹杂着刺骨的寒刃。
许是气氛太过压抑,她自嘲的打趣自己,“看来不一定会吓死,还会冻死。”
“这还怎么走到故事大结局,要不是我抗压能力好,这会心脏病一犯早撅了。”这句话不知是在抱怨还是给宇宙书局说,尾音染上哭腔,委屈的颤抖:“我还不想死。”
“我真的很爱自己创造的角色,我没有讨厌她们,更没有恶意抹黑他们T_T。”
她祈祷宇宙书局忽然开眼,然后将她送回去。
幻想过后面对的是现实,头顶传来锁链拖拽的声响,薛有蘅受惊抱紧自己,抬头望去,只见无数道暗金色锁链穿透云层,末端系着的巨型剑柄在雾霭中若隐若现,锁链上的符文正发出刺目的红光,将周围的云雾染成血色。
?
锁链怎么系到云上的,这不符合常理。
她缓慢挪动步子,靠近一块凸起的玄武石,给自己找寻安全感。
脚下突然传来震动。
无数道剑气破土而出,在她身前交织成光网,光网中央,一柄通体漆黑的断剑正剧烈震颤,缺口处流淌着暗红色的液体,像是干涸的血液。
断剑周围的空气扭曲成漩涡状,隐隐传来凄厉的嘶吼声,那声音像是从九幽之地传来,裹挟着令人作呕的腐臭气息。
腐臭的气息直冲脑门,薛有蘅实在没忍住连连作呕。
这种味道难以言喻,是她从未接触过的。
她抬手捂住口鼻,在夹缝中艰难呼吸。
站在光网中间,无措的看着中间的断剑,它好像在蜕变。
一个大胆的想法在薛有蘅心里萌生,作为常年看小说的书虫,这完全就是爽文亮点——神器认主。
那么她一定是那个自带光环,迎接人生高光的主角。
断剑晃动的很快,薛有蘅殷切的看着,眼里迸发出的光不比光网暗淡。
一分钟……
……三分钟
……五分钟……
薛有蘅眨巴眨巴酸涩的眼睛,失望的叹口气,腹诽,就算是神器前奏也不能这么长吧,观众都失去了继续看下去的心思。
果然,不出意外的光网消失,断剑掉落在地。
迅速出现的黑暗让薛有蘅心里一沉,这种环境真的无法适应,如果现在看到一具枯骨,她一定会让自己的魂飞回家。
她摸索着向前,指尖触到断剑的瞬间,寒意顺着掌心直窜天灵盖。
要真的冻死了!
剑柄缠绕的玄铁锁链早已锈成赤黑色,每节链环都刻着倒转的古篆,像是某种禁忌的封印符咒。
剑身布满蛛网般的裂痕,薛有蘅以为它在振动的过程中会脱落,出现一个全新的样子,可是等了五分钟什么都没有。
不过那些暗红液体在缝隙中凝固成结晶状,折射出诡异的琥珀色光晕,恍惚间竟似无数双眼睛在裂纹深处开合。
有些瘆人。
她收回视线,断剑突然嗡鸣,声音不似金石却震得耳膜生疼,薛有蘅痛苦的皱眉,感觉自己的身心千疮百孔。
掌心传来刺痛,剑气划伤手掌,鲜血迅速侵入剑柄,一瞬间无数的画面出现在她脑中——万剑齐鸣的战场、被鲜血染红的苍穹、以及一双在黑暗中凝视千年的眼睛。
那些充满杀戮的记忆让她头痛欲裂,要挤破她的天灵盖冲出去,薛有蘅痛苦的大喊出声,良久,痛苦才停止。
挂在剑柄上的铁链脱落,金石碰撞发出刺耳的声音。
薛有蘅将剑也丢在地上,自己靠在石壁上,在昏暗的环境中仔细查看手上的伤,确保没有沾到什么脏东西后迅速用衣服包扎。
这断剑上面锈迹斑斑,若是让铁锈进入伤口那还了得,惜命的人才能长命百岁。
四下归于平静,薛有蘅再次捡起断剑,惊讶地发现脚下的枯骨似乎得到了指令,正在自动葺成一座桥。
走上骨桥的一瞬,远处传来锁链崩断的轰鸣,整片剑冢开始剧烈震颤,倒伏的古剑纷纷指向她手中的断剑,剑柄饕餮纹的幽绿眼睛全部转向她的方向,仿佛在朝拜苏醒的王者。
她深吸一口气,拿着断剑,踩着碎石与骸骨交织的道路,迅速向外走去。
妈妈呀,吓死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