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矿坑下的微光

空气粘稠、沉闷，带着一股挥之不去的硫磺味和某种更深的、令人不安的甜腻气息。这是矿洞深处，距离地表至少五百丈。昏黄的“萤石灯”光芒勉强撕破浓重的黑暗，映照着林默汗津津的脸颊和沾满灰色粉尘的粗布工服。

他手中的鹤嘴镐每一次凿击在粗糙的岩壁上，都发出沉闷的“铛铛”声，在幽深的坑道里回荡。这不是为了寻找传说中的灵石宝藏，而是在挖掘另一种“石头”--禁灵石。

“默哥儿，动作快点!这一段的‘灵蚀指数’又升高了!”旁边一个同样灰头土脸的中年汉子喘着粗气喊道，他是老张，矿坑里为数不多愿意和林默这个“全空灵根”说话的人。他脖子上挂着一个简陋的、用禁灵石碎片打磨的吊坠，正散发着微弱的、几乎不可见的灰色光晕。

林默抹了把汗，抬头看向坑道顶部。那里镶嵌着几块更大的禁灵石原矿，它们形成的微弱力场是矿工们唯一的屏障。但此刻，他能感觉到空气中那无形的“东西”正在变得更加活跃。那不是风，而是一种粘稠的、带着恶意的压力，丝丝缕缕地试图钻透禁灵石力场，渗入进来。这就是异变灵气，旧时代修士梦寐以求的“天地精华”，如今却是致命的毒药与疯狂的催化剂。

他握紧了镐柄，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他能“感觉”到这股压力，并非因为他能吸收灵气--恰恰相反，他是空灵根，一个对灵气完全绝缘的“绝缘体”。这种“感觉”更像是皮肤对针刺的感知，是生命本能对致命威胁的预警。

“知道了，张叔。”林默应了一声，加快了手上的动作。禁灵石矿脉坚硬异常，夹杂着大量普通岩石，开采极其困难。每一块拳头大小的合格禁灵石原矿，都需要付出巨大的体力。而他们这些矿工，用命换的只是勉强糊口的“辟谷丸”和微薄的“净水配额”。

突然，坑道深处传来一阵尖锐、扭曲、非人的嘶嚎!那声音充满了痛苦、狂乱和无法言喻的诡异感，瞬间压过了矿镐的敲击声。

“该死!是‘蚀化者'!又有人撑不住了!”老张脸色煞白，声音发颤。

所有矿工都停下了动作，惊恐地望向嘶嚎传来的方向。空气中那股甜腻的侵蚀感骤然增强!只见坑道深处，一个模糊的身影摇摇晃晃地冲了出来。那曾经也是一个矿工，但现在，他的身体发生了恐怖的畸变:皮肤呈现出不自然的灰绿色，像干裂的树皮;一条手臂异化成了类似螳螂前肢般的骨质利刃，胡乱挥舞着;双眼血红，完全失去了理智，口中发出意义不明的嘶吼。

他身上的工服早已破碎，裸露的胸膛上，可以看到一些地方竟然开始石化!呈现出岩石般的灰白色泽，并不断蔓延。

“快!禁灵石吊坠举起来!集中力场!”老张嘶吼着，第一个举起自己的吊坠。其他矿工也如梦初醒，纷纷掏出自己视若生命的禁灵石护身符，拼命催动--虽然他们毫无修为，但禁灵石本身在靠近时能形成微弱的共鸣，加强隔绝效果。

一圈微弱的灰色光晕在矿工们身前勉强撑开。那蚀化者撞在光晕上，发出“滋滋”的腐蚀声，它畸变的肢体接触到光晕的部分冒起黑烟，痛苦地嚎叫，暂时被阻隔在外。但它更加疯狂地撞击着，每一次撞击都让那灰色光晕剧烈波动，矿工们脸色惨白，身体摇摇欲坠。

林默站在人群稍后位置，紧紧握着胸前那块父亲留下的、仅有的、也是最劣质的禁灵石碎片。他没有像其他人那样拼命催动一因为他知道，催动也没用，他体内没有一丝灵气去激发禁灵石哪怕最微小的共鸣。他能依靠的，只有这块石头本身的物理隔绝效果，和他那“绝缘”的空灵根体质。

他看着那疯狂撞击的蚀化者，看着它身上不断蔓延的石化痕迹，看着同伴们因恐惧和力竭而扭曲的脸。恐惧同样攥紧了他的心脏，但一种更深沉、更冰冷的情绪在他心底翻涌:愤怒!

愤怒于这该死的世道!愤怒于那些高高在上、为了延缓自身畸变而疯狂攫取最后资源、把他们当奴隶一样驱使的“仙师”们!愤怒于这无处不在、如同跗骨之蛆的异变灵气!更愤怒于自己的“空灵根”-这让他免于被灵气侵蚀，却也让他成为了最底层的蝼蚁，连保护自己都如此无力!

就在这时，异变再生!

那蚀化者似乎被矿工们集中力场的微弱反击激怒到了顶点，它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畸变的骨质利刃高高举起，上面竟然凝聚起一丝极其黯淡、扭曲、充满不祥气息的灰绿色光芒!那是被异变灵气强行驱动的、畸形的力量!

“不好!它要……”老张绝望地喊道。

那凝聚了畸变力量的利刃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狠狠斩向摇摇欲坠的灰色光晕!

光晕剧烈闪烁，发出不堪重负的碎裂声!几个矿工手中的劣质禁灵石吊坠“啪”地一声碎裂开来!

绝望瞬间弥漫!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林默的目光死死锁定了蚀化者因咆哮而大张的、流淌着粘液的巨口深处。他看到了!在那喉管深处，似乎有一点极其微弱的、不同于异变灵气灰绿色的……纯净的蓝色光芒在闪烁!非常微弱，稍纵即逝，但林默无比确定自己看到了!

那是什么?蚀化者体内怎么会有纯净的灵光?这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他的脑海。

他没有时间思考。几乎是本能，在光晕破碎、蚀化者利刃斩下的瞬间，林默猛地将手中鹤嘴镐朝着蚀化者大张的口中，那点蓝光闪烁的位置，用尽全身力气投掷了出去!

“噗嗤!”

一声闷响。鹤嘴镐精准无比地刺入了蚀化者的口腔深处!

蚀化者的动作猛地一僵，高举的利刃停在了半空。它血红的双眼中，疯狂之色似乎凝固了一瞬，随即被一种极致的痛苦和.…..难以置信的清明所取代!它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身体剧烈抽搐。

紧接着，令所有人目瞪口呆的一幕发生了:蚀化者身上那正在蔓延的石化区域，竟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停止了!它畸变的骨质利刃开始软化、脱落!灰绿色的皮肤颜色也在褪去，虽然依旧狰狞恐怖，但那股疯狂的异变气息却在急速消退!

“呃.……啊……”蚀化者喉咙里挤出几个模糊的音节，眼神复杂地看了一眼林默，然后庞大的身躯轰然倒地，彻底失去了生息。

坑道内一片死寂。只有矿工们粗重的喘息声和萤石灯燃烧的噼啪声。

所有人都惊魂未定地看着倒地的怪物，又看向站在后方、保持着投掷姿势、同样一脸震惊的林默。

老张第一个反应过来，他冲到林默身边，声音颤抖:“默.默哥儿!你...你做了什么?你杀了它?你怎么做到的?它...它最后好像清醒了?!”

林默没有回答，他目光死死盯着蚀化者尸体大张的口。刚才那点纯净的蓝光，在鹤嘴镐刺入的瞬间，似乎……消失了?还是融入了尸体?

他走到尸体旁，忍着强烈的恶心感，用工具费力地拔出了鹤嘴镐。镐尖上，除了粘稠的污血和碎肉，似乎还沾着一点…...极其细微、几乎看不见的、如同尘埃般的蓝色晶体粉末。

林默的心脏，在这一刻，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

他杀死了蚀化者，不是因为力量，而是因为他看到了别人看不到的“东西”--蚀化者体内的那点纯净蓝光，那似乎是它畸变核心中的一点“稳定之源”?或者…..是尚未被彻底污染的“灵核”碎片?

更重要的是，他，一个无法感知灵气的“空灵根”废物，竟然能看见那点纯净的蓝光?!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下意识地捻起鹤嘴镐尖上那几乎看不见的蓝色晶尘。指尖传来一丝极其微弱、却无比清凉、纯粹的感觉，与他感受到的异变灵气的粘稠恶意截然不同!

就在这时，坑道远处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和呵斥声，伴随着刺目的强光手电。

“怎么回事?刚才的波动怎么回事?蚀化者呢?谁弄死的?都给老子站好!”监工那令人厌恶的声音远远传来。

林默猛地攥紧了拳头，将那点沾染了蓝色晶尘的镐尖紧紧藏在身后，低垂的眼眸中，第一次燃起了名为希望和探究的火焰。

这个被异变灵气诅咒的世界，这个视空灵根为废物的世界.…似乎向他这个“绝缘体”，展露了一丝不为人知的秘密缝隙。

而缝隙之后，是更深的绝望，还是……一条从未有人走过的、属于“绝缘者”的求生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