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夜宴杀机

冰冷的箭簇钉入木地板，尾羽犹自震颤，发出死亡的嗡鸣。柳依依背靠着巨大铜钟冰冷的金属表面，能清晰地听到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和下方越来越近、带着杀意的脚步声。突厥人的援兵已经攻入钟楼底层，正沿着残存的楼梯或者试图攀爬塌陷的缺口，向三层逼近！

李晋还被困在二层的废墟里！生死未卜！

密码本上那行突厥文字如同烙印般刻在柳依依脑中：“天枢”、“玉璜合璧”、“子时”、“安上门”！突厥人真正的杀招，是子时突破皇城南大门——安上门！而钥匙，是玉璜合璧！

玉璜……她想起库房初次对峙时，李晋腰间那半枚冰冷的、带着并蒂莲纹的玉璜！阿里临终塞给她的紫檀木匣，狮瞳齿轮旋转后露出的莲花凹槽……难道，那木匣里藏着另外半枚？玉璜合璧，是开启安上门某种机关的关键？

时间！子时！距离现在……柳依依心急如焚！必须立刻脱身！必须将消息传递给皇城守军！必须找到李晋！

她目光如电，扫视着昏暗的钟楼三层。巨大的铜钟是唯一的屏障。通往顶层的楼梯在另一侧，被倒下的钟杵半挡住。窗户洞开，风雨灌入，但下方是数丈高的虚空和包围的敌人。

硬闯是死路！只能智取！

她的视线猛地定格在斜倚在铜钟旁的巨大钟杵上！钟杵是硬木所制，头部包着沉重的青铜。一个极其冒险的计划瞬间成型——利用钟声！制造混乱！

柳依依如同猎豹般扑到钟杵旁，用尽全身力气推动这沉重的家伙！她调整着钟杵的角度，将其头部对准了铜钟内侧一个特定的位置。然后，她抓起地上内鬼军官掉落的那柄横刀，用刀柄狠狠敲击钟杵尾部一个不起眼的、用于悬挂的铜环！

“当！”

一声沉闷的钟鸣响起，并不洪亮，但声音异常短促沉闷。

柳依依屏息凝神，侧耳倾听着下方的动静。逼近的脚步声似乎顿了一下。

不够！她再次敲击！力度、角度、位置，刻意模仿着密码本上一种代表“遭遇强敌，固守待援”的特定钟声节奏！

“当……当……当……当！”

连续四声短促而沉闷的钟响，带着一种奇特的韵律，穿透风雨，传了下去！

下方的脚步声彻底停住了！紧接着，传来几声模糊的突厥语低喝，似乎带着惊疑和争论。显然，钟声密码起了作用！下面的人误以为是顶层的同伙（内鬼军官）在示警，表示遭遇了难以抵挡的强敌，让他们不要轻举妄动，原地固守！

混乱和迟疑，是柳依依需要的！她立刻丢开刀，再次扑向钟杵，这一次，她的目标不是敲钟，而是利用这根沉重的家伙！

她将钟杵尾部那截用于悬挂的粗麻绳迅速解下（绳索已被内鬼军官在敲密码时割断了一截，但剩下的仍有丈余长）。她将麻绳一端牢牢系在钟杵包铜的头部，另一端则紧紧绑在自己腰间！然后，她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力气，将沉重的钟杵沿着木质楼板，猛地推向敞开的窗户！

“轰隆！”

钟杵撞破残破的窗棂，裹挟着碎裂的木屑，翻滚着坠向楼下！绑在柳依依腰间的绳索瞬间绷紧！巨大的下坠力量猛地将她拖向窗口！

柳依依早有准备，身体借着这股力量，如同荡秋千般，猛地从窗口飞跃而出！冰冷的夜风夹杂着雨水扑面而来，失重的感觉瞬间攫住了她！

“咔嚓！哗啦！”

钟杵砸落在楼下庭院中，发出巨大的声响，瞬间吸引了所有包围者的目光！而柳依依的身体，则在绳索的牵引下，划过一道惊险的弧线，朝着钟楼侧面一株枝叶茂盛的古柏树冠，狠狠撞去！

“抓住树枝！”柳依依在心中呐喊，双臂张开！

“噼里啪啦！”

她重重地撞入古柏浓密的枝叶中！坚韧的树枝刮破了皮肤，带来火辣辣的疼痛，但也极大地缓冲了下坠的力量！她死死抱住一根粗壮的树枝，悬吊在半空中！腰间的绳索因为钟杵落地而松脱。

庭院中，被钟坠声惊动的突厥杀手们一阵骚动，纷纷朝着古柏树下围拢过来！

柳依依顾不得喘息和疼痛，立刻如同猿猴般向上攀爬，借着浓密枝叶的掩护，迅速藏身于古柏更高的枝桠间，屏住呼吸，紧张地观察着下方。

庭院里的战斗似乎已经结束。除了包围钟楼的突厥杀手，地上还倒伏着几具诗社成员的尸体，鲜血在雨水中蔓延。王绾绾……柳依依心中一痛，不敢细看。

“上面的人听着！”一个头目模样的突厥杀手用生硬的汉语朝着钟楼三层缺口方向喊道，“图和人交出来！饶你不死！”

无人回应。

“搜！给我上去！”头目失去了耐心，挥手命令手下。

几名杀手立刻开始攀爬塌陷的缺口，还有几人则冲向钟楼底层入口。

机会！柳依依的心脏狂跳！李晋还在里面！必须趁敌人分散注意力时进去救他！

她看准下方守卫的一个空档，悄无声息地从古柏的另一侧滑下，落地后一个翻滚，紧贴着钟楼冰冷的墙壁，如同壁虎般游移到那扇被李晋撞破、此刻无人看守的底层侧门缺口，闪身钻了进去！

底层大殿内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和烟尘气息。塌陷的废墟堆在楼梯口，一片狼藉。柳依依压低身体，警惕地搜索着。

“咳……咳……”一阵压抑的咳嗽声从一堆断裂的梁木后面传来。

柳依依循声望去，只见李晋正靠在一根柱子旁，脸色苍白如金纸，嘴角挂着血沫，左腿的绷带已被鲜血彻底浸透，在地上积了一小滩暗红。他手中紧握着一柄不知从哪具尸体上捡来的横刀，眼神虽然疲惫，却依旧锐利如鹰隼。

“李晋！”柳依依快步冲过去，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李晋看到她，紧绷的神经似乎放松了一丝，但眼神依旧凝重：“图……密码本……”

“拿到了！”柳依依快速将半卷污损的布防图和染血的密码本塞到他手中，“但突厥人真正的目标是子时的安上门！玉璜合璧是钥匙！密码本上有记录！”她语速极快地将关键信息说出。

李晋眼中爆发出骇人的精光！他迅速翻开密码本，目光扫过那行突厥文字，脸色瞬间变得铁青！“安上门……子时……玉璜……”他猛地抬头，看向柳依依，“我的半枚玉璜，在库房对峙时，被你……”

“我没有拿！”柳依依立刻否认，随即想起，“但阿里临死前塞给我的紫檀木匣！狮瞳齿轮旋转后，露出了一个莲花凹槽！那匣子里，很可能藏着另外半枚！”

紫檀木匣！库房混乱中，她为了引开追兵，将木匣砸向了角落的染料罐！后来被李晋夺走，引开敌人……那匣子，现在在谁手里？

就在这时！

“他们在下面！”头顶塌陷的缺口处，传来突厥杀手的厉喝！显然，他们发现了三层的尸体和空无一人，立刻意识到中计了！

杂乱的脚步声和攀爬声从缺口上方传来！同时，大殿正门方向也传来了撞门声和喊杀声！敌人从上下两个方向同时攻来！

退路已绝！

李晋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的厉色。他猛地将手中的布防图和密码本塞回柳依依怀里，声音嘶哑却斩钉截铁：“拿好！活下去！把消息带出去！安上门绝不能有失！”

“你……”柳依依瞬间明白了他的意图！他要断后！

“走！”李晋低吼一声，用刀撑地，强行站了起来，拖着那条几乎废掉的伤腿，挡在了柳依依和敌人来袭方向之间！他的背影在摇曳的火光（敌人已点燃火把）下，显得异常高大而孤绝，如同横亘在洪水前的最后一道堤坝！

“抓住他们！”数名突厥杀手已从缺口处跳下，挺着刀，面目狰狞地扑了过来！正门也被撞开，更多的敌人涌入！

柳依依看着李晋那浴血而立的背影，牙齿深深咬入下唇，几乎要咬出血来！她知道，留下，两人都必死无疑！李晋用命换来的机会，她不能辜负！

“保重！”两个字如同泣血般从喉咙挤出。柳依依不再犹豫，猛地转身，扑向大殿角落那扇唯一没有被敌人堵住的、通往寺内后园的小门！那是唯一的生路！

在她撞开小门，冲入外面冰冷雨幕的瞬间，身后传来了李晋如同受伤雄狮般的咆哮和金铁交鸣的激烈碰撞声！那声音，如同最悲壮的挽歌，瞬间被风雨吞没。

柳依依在荐福寺幽深曲折的回廊和殿宇间亡命狂奔，泪水混合着雨水模糊了视线。怀中的布防图和密码本紧贴着肌肤，如同两块滚烫的烙铁。子时……安上门……玉璜合璧……

她冲出荐福寺的后门，重新没入长安城无边无际的雨夜。皇城的方向，灯火在雨幕中显得遥远而朦胧。而突厥人精心策划的、直指帝国心脏的“夜宴杀机”，随着子时的临近，已然拉开了最血腥的帷幕。她的身影在湿滑的街道上踉跄前行，单薄却带着千钧重担，奔向那注定不眠的皇城。第一单元的血色帷幕，在风雨飘摇的长安夜幕下，缓缓垂落，留下“璇玑乱”的余音与更深的谜团在黑暗中回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