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是……活着的阿姐。

阿姐紧张万分扶起我:“摔狠了吧?”

我拍了拍屁股,摔得是有点狠,站起来都困难。

可这点疼,算得了什么。

我抬头,对上了阿姐的眼,正如我刚进府时摔的那一跤,阿姐也是这句话。

“摔狠了吧?”

眉如弯月,眼若星辰,顾盼之间端的是娇艳动人又不失端庄大方。

我拍拍屁股,低眉顺眼,不敢看她。

我有什么资格看她。

我叫薛一,九岁时作为庶子被父亲领入薛府,简单取名,单字一,仿佛在昭告薛家对我的敷衍。

是啊,父亲与薛家主母恩爱万分,不纳一房妾室,薛家嫡女姣美大方,京城贵女典范。

我的出现是多么的不合时宜,多么的讽刺。

就像地沟里的老鼠,四处窥见别人的幸福。

不,不止,我是破坏这份幸福的卑劣的标志。

可此刻,温暖的手覆上了我的脸颊:“阿一受苦了。”

闻言我抬起了头,阿姐的心疼直达眼里。

这是我与阿姐的第一次见面,我以为,她会恨我,或是教训我。

可阿姐就这样摸着我的脸,安抚着我紧张不安的心。

半月前,父亲找到我时,我已身受重伤,昏迷不醒,待我醒来,已然记不得九岁前的事。

我的命,是薛家捡回来的。

管家送我入府,仆人冷眼,我记忆里的第一抹温暖就是阿姐给的。

时光荏苒,阿姐出嫁这天,我竟摔出了同样的姿势。

真巧啊。

阿姐笑了,因为想起了小时候。

我也笑了,因为阿姐还活着。

一切……都还来得及。

阿姐拉着我念叨了好久。

说着我们小时候,我拉着她闯鸡窝,和母鸡抢鸡蛋,吵着要自己孵。

说到我把她这个名门贵女带成了皮猴儿,还要端庄地替我打敷衍。

说到我们往茶水里加盐,害得父亲一口喷到了刚完成的画作上,我们嘻嘻闹闹躲在阿娘身后,偷看着那个假装追不上我们的父亲。

多好的日子,我是破坏别人恩爱的见证,他们却能如此待我。

直到她开始憧憬婚后生活,夸赞自己的夫君,我的目光逐渐变冷。

许是察觉到了我的异样,阿姐屏退了所有下人,温和开口道:“来,阿一,帮阿姐绾发换嫁衣。”

我猛然抬头,弟弟……怎可给姐姐换嫁衣?

3

除非我是女子。

抬头后对上阿姐清澈的眼神,心中已了然。

是啊,我是女子,我并不知道为何父亲要我隐藏性别,以男儿之身,记在了主母名下,成为太师府尊贵的嫡子。

我只当是府中无子的原因。

他们怎么说,我就怎么做,我知道他们是为我好。

加上我本就习得一手好武艺,乔装打扮一番,竟从未引起别人怀疑。

“我早知道,你入府之前父亲母亲就告诉我了。”

“但是为了让你熟悉男儿身份,我从未说穿。”

“对不起,阿一。”

阿姐有何对不起,比起性命,我假扮男儿过这一生又如何。

我绕起阿姐的青丝,用木梳从上轻轻往下梳。

心中早已有决断。

替嫁!

那吃人的卫家可不是我阿姐这等谪仙似的人儿能去的。

手指慢慢覆上阿姐的脖颈,猛的一拍。

阿姐软绵绵滑进了我怀里,起身抱上了床,放下了床帘,藏好。

好好休息吧阿姐,龙潭虎穴,我替你闯。

我站在梳妆台前,缓缓穿上了嫁衣,看着镜子前的自己,满意地笑了,我和阿姐身材相似,盖头一戴,无人能分辨。

我学着刚才喜婆的样子为自己梳妆,盖上了盖头,冷眼盼着如意郎君来‘娶我’。

吱吖。

门开了。

微风卷动着空气中气氛,扑面而来的是我熟悉的竹香,是父亲。

完了。

我的身体逐渐僵硬,根本不敢出声,愈发担心被看穿。

长久的平静后,突然传来了窸窣的微微抽泣声。

“梦之,爹做了一个可怕的梦,过于真实,现在看见你好好的,爹就放心了。”

梦?什么梦。

“梦之,大喜日子爹本不该说这些晦气的事儿,爹只是太害怕了,害怕失去你。”

父亲他……

“只是个梦而已,爹真是老糊涂了。”

“爹先去前厅了,爹的梦之一定会顺顺利利,平平安安幸福的。”

我听到父亲起身的声音,愤愤扯下盖头,坚定开了口:“爹。”

“那不是梦。”

脚步声一顿,父亲猛然回头,顾不上问我为何换了嫁衣坐在这,只是询问我刚刚说的‘那不是梦’。

我们两个的‘梦’相差无几,但是父亲多了另一段悲痛记忆:“阿姐立棺后的第三日,我因悲痛过度,心悸而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