拆迁区监控室的荧光屏在深夜里泛着冷白的光,沈倩揉着发涨的太阳穴,鼠标滚轮在时间轴上快速滑动。
三天前物业经理说最近总有人半夜往废墟里钻,她原本没当回事——这年头想捡钢筋卖钱的流浪汉多了去了,直到刚才调出近一周的监控,那个穿黑色连帽衫的身影连续七次出现在画面里,每次都是凌晨两点,目标精准得像是装了导航,直奔那口被封的古井。
“暂停。”她指尖重重叩在桌面,监控画面定格在男人弯腰的瞬间,帽檐下露出半张轮廓分明的脸。
沈倩瞳孔微缩——这不是安居中介的林昭吗?
上周她还和对方谈过拆迁区商铺的包销合作,当时那小子西装革履笑得像个标准销售,谁能想到半夜会变成偷摸钻废墟的“探险者”。
键盘敲击声在空荡的监控室里格外清晰,她把关键帧截图打包,发送到一个加密邮箱。
屏幕亮起提示音时,她迅速扫了眼四周,确认没有保安经过,才点开回复。
只有一行字:“盯紧此人,不可轻举妄动。”沈倩咬了咬后槽牙,手指无意识摩挲着颈间的翡翠吊坠——那是她奶奶临终前塞给她的,说是能挡灾。
此刻吊坠贴着皮肤沁出凉意,她突然想起三天前施工队打井时挖出的半块符纸,边缘还沾着暗红的血渍。
“林先生,喝杯茶?”沈倩推过青花瓷杯,目光落在对面男人翘起的二郎腿上。
林昭今天穿了件浅灰衬衫,袖口规矩地扣到第二颗,看起来和平时没什么两样,可她分明记得监控里他蹲在井边的模样,单手结印时指节泛着冷白的光,活像……活像她奶奶说的那些“抓鬼的先生”。
“沈总突然约我到私人茶室,不会是想改商铺分成比例吧?”林昭指尖轻敲着骨瓷杯沿,嘴角挂着惯常的笑,眼底却像浸了层凉水。
他今早刚收到阿坤的消息,说沈氏集团的人来中介公司查最近三个月的客户记录,醉翁之意再明显不过。
沈倩没接话,从鳄鱼皮手包里抽出一张照片推过去。
相纸边角泛着毛边,拍的是半片泛黄的符纸,朱砂画的纹路像扭曲的蛇。
“上周三凌晨两点十七分,施工队在井边挖到这个。”她指节抵着桌面,指甲盖因用力泛白,“监控里同时段出现在现场的,只有林先生。”
林昭扫了眼照片,突然笑出声。
他屈指弹了弹相纸,抬头时眼里闪着狡黠的光:“沈总这是怀疑我搞封建迷信?还是想给拆迁区炒个‘凶宅’噱头?您要真需要,我明天就能给您编个‘古井冤魂护宅’的故事,保证商铺挂牌价涨三成。”
沈倩的呼吸陡然一滞。
她原以为能从这个年轻人眼里看出慌乱,没想到对方反而把球踢了回来。
茶水蒸腾的热气模糊了她的视线,恍惚间竟觉得对面的人像是团雾——看起来近在咫尺,伸手却什么都抓不住。
“沈总要是没别的事,我下午还有三拨客户要看房。”林昭起身整理袖扣,经过沈倩身边时忽然顿住,“对了,那符纸我看着像老黄历裁的,您让人查查是不是附近拾荒老太太的手工艺品?怪可怜的,大半夜捡纸盒子容易着凉。”
门合上的瞬间,沈倩猛地攥紧手包。
翡翠吊坠在掌心硌出红印,她盯着空了的茶杯,突然想起奶奶常说的话:“真正的高人,说话都像打哑谜。”
另一边,安居中介的档案室里,阿坤正踮脚往文件柜顶层塞客户资料。
林昭的电脑开着,屏幕保护刚跳掉,蓝色的电子地图占满整个界面,标着“青冥阁遗址”“风水异象点”的红色标记像星星撒在各个城市。
“这小子搞什么?”阿坤挠了挠寸头,凑过去仔细看。
地图上有个闪烁的红点特别亮,标注着“城西拆迁区古井”,旁边备注栏写着“封印松动,需查根源”。
他喉结动了动,想起上周陪林昭去看房时,那小子蹲在井边摸砖缝的样子——当时他还笑对方像找蚂蚁窝的小孩,现在想想,哪有房产销售研究砖头纹路的?
“阿坤!”前台小妹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林哥让你把B区客户资料送他办公室!”阿坤手忙脚乱去关电脑,鼠标却不小心点开另一个文档,里面是密密麻麻的符咒图谱,最上面一张画着只衔尾蛇,蛇眼里的朱砂红得刺眼。
“叮——”
林昭走到中介公司楼下时,后颈突然泛起细密的鸡皮疙瘩。
他装作系鞋带,余光扫过街角的报刊亭——穿灰夹克的男人正低头看报纸,可报纸拿倒了。
再抬头,对面写字楼的玻璃幕墙上映出道影子,像是有人刚缩回窗边。
他摸出手机,快速编辑了条消息:“今晚老地方,有事商量。”发送对象是苏挽秋。
按下发送键的瞬间,他听见身后传来细碎的脚步声,像是有人加快了脚步,又像是……在刻意保持距离。
夜风掀起他的衬衫下摆,林昭望着天边渐起的乌云,嘴角勾起抹淡笑。
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林昭的手机在掌心震了震,苏挽秋的回复秒速弹出来:“午休时间,古籍馆侧门留缝。”他望着屏幕上简洁的八个字,喉结动了动——这姑娘向来言简意赅,却总能精准接住他的每个暗示。
此刻正是上午十点,安居中介的前台小妹正扯着嗓子和客户解释“学区房溢价合理”,阿坤抱着一摞合同从他身边挤过,袖口还沾着今早带客户看房时蹭的墙灰。
林昭低头把手机揣进裤兜,指腹在裤缝上轻轻蹭了蹭——后颈那股被窥视的刺痛感还没散,像根细针扎在风池穴。
他太清楚这种感觉意味着什么:至少有三拨人在盯梢,报刊亭的灰夹克、写字楼的玻璃幕墙,还有刚才在楼梯间闻到的檀木香——那是玄门中人常用的避尘香。
“林哥?”前台小妹探过头,“三点的客户说要改到两点,您看行不?”
“行。”林昭笑着应下,余光扫过墙上的电子钟——十一点半下班,十二点到古籍馆,时间刚好。
他摸出车钥匙晃了晃,冲阿坤喊:“中午请你喝奶茶,帮我顶半小时?”阿坤头也不抬地挥了挥手,注意力全在电脑屏幕上——那家伙还在研究昨晚误开的符咒文档,林昭昨晚故意没关电脑,就是要放些半真半假的线索混淆视听。
古籍馆侧门果然留着道两指宽的缝,林昭侧着身挤进去时,霉味混着纸页的陈香扑面而来。
苏挽秋站在第三排书架前,月白色针织衫外面搭着一件藏青色风衣,发尾用玉簪松松地绾着,正低头翻阅一本《金陵地志》。
听见脚步声,她抬眼望过来,眼尾微微上挑,像浸了秋露的竹叶:“你迟到了三分十七秒。”
“路上绕了三条街。”林昭走到她身边,指尖扫过书架上的标签,“县志类在左边,我查过系统,民国二十三年版的《江宁市志》在B区第三架。”他话音未落,苏挽秋已经抽出一本硬壳书,封皮泛着茶褐色,书脊用朱笔写着“光绪二十三年续修”。
“这里。”她翻开书,指腹点在某页边角。
林昭凑近,看见泛黄的纸页上用蝇头小楷写着:“城西三十里,旧有荒村名‘锁渊’。光绪二十三年夏,青冥阁大弟子陈承钧率七人至此,掘井九丈,以‘九曜封魔阵’镇邪祟。阵成,陈承钧留符于井壁,曰‘若阵破,当以血祭’。”
林昭的手指突然发颤。
他记得青冥阁典籍里提过“九曜封魔阵”,那是上代掌门临终前反复叮嘱的禁忌——此阵需以活人生魂为引,当年青冥阁正是因为有人私自启用此阵,才招致百年前那场灭门之祸。
他抬头看向苏挽秋,后者的指尖正压在“以血祭”三个字上,玉簪在发间轻轻晃动:“井壁的符纸,你见过?”
“三天前半夜去看的。”林昭从口袋里摸出个塑料袋,里面装着半片染血的符纸,“沈氏集团施工队挖出来的,和书里说的‘留符于井壁’对得上。”他盯着符纸上扭曲的朱砂纹路,突然想起监控里那个穿连帽衫的自己——当时他用青冥阁的“破妄诀”照过井壁,确实有半张符纸嵌在砖缝里,只是被水泥封了个严严实实。
古籍馆的挂钟敲响十二下时,林昭的手机在口袋里震动起来。
来电显示是“沈倩”,他冲苏挽秋使了个眼色,按下接听键:“沈总这是要请我喝下午茶?”
“林先生,拆迁区的商铺包销合同,您今天必须签。”沈倩的声音带着紧绷的沙哑,“否则我们明天就启动强制拆除程序。”
林昭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望着窗外飘起的细雨,突然笑出声:“沈总这么急?是怕井里的东西见光,还是怕井里的东西...见不到光?”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接着是重物落地的闷响,像是手机被摔在桌上。
林昭挂了电话,转头对苏挽秋说:“他们等不及了。”
“井里的封印在松动。”苏挽秋把县志小心放回书架,“我今早给奶奶打电话,她说悬壶居的《医道秘典》里提过,‘九曜阵’每百年会有七日破绽,正好是这几天。”她顿了顿,目光落在林昭口袋里的符纸残片上,“有人想在破绽期前毁掉井,要么是怕封印失效,要么...是想让封印彻底失效。”
林昭没接话。
他望着古籍馆窗外的梧桐树,雨丝在叶尖凝成水珠,啪嗒砸在青石板上。
下午两点的客户要看的是城南的学区房,可此刻他满脑子都是那口井——井里镇着的到底是什么?
当年陈承钧用了谁的生魂?
还有沈倩背后的人,到底是想保还是想放?
深夜十一点,林昭站在出租屋的窗前。
楼下的路灯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长,窗台上摆着从井边捡的碎砖,砖缝里还嵌着半粒朱砂。
他摸出符纸残片,在月光下对着看——那血渍不是普通的血,带着股铁锈味,是玄门中人的精血。
“看来,有人比我更早发现了这座井的秘密...”他低声自语,指尖轻轻划过符纸上的纹路,“他们是谁?”
窗外的月光突然被乌云遮住,手机在床头柜上震动起来。
林昭转身拿起手机,屏幕上显示着“未知号码”。
他按下接听键,对面传来个女孩的声音,带着哭腔:“是林昭哥哥吗?我是林小满...奶奶说只有你能救我...”
话音未落,电话里突然响起刺耳的电流声,接着是重物倒地的闷响。
林昭握紧手机,望着窗外重新洒下的月光,楼道里的声控灯突然亮起,照出个匆匆下楼的身影——穿灰夹克,报纸卷在手里,正是白天蹲守报刊亭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