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垃圾场的试镜

星期三下午，里奥按照地址，找到了位于好莱坞边缘地带的一个破旧仓库。

仓库的铁门敞开着，一股混杂着各种气味的热浪扑面而来。

小小的仓库，挤满了人，至少得有四五十个男男女女。

这里就是《午夜屠夫》的海选现场，一个光怪陆离的好莱坞底层生态切片。

和上次参加的海选不同，那时候惨选的至少都是主打“个性”的年轻人。

可能是因为这次的角色原因，这里挤满了“奇异种”。

面容憔悴，眼窝深陷的年轻人看着倒还算正常，甚至感觉不需要表演，本身就是对角色的诠释。

剩下的穿着浮夸背心，做出各种姿势吸引导演注意的壮汉，和一些画着诡异妆容，在热天里花了脸的妖怪，已经让人闻到了“草台班子”的味道。

这里没有秩序，没有尊重，只有焦灼的等待和彼此之间充满竞争与审视的打量。

负责登记的是一个嚼着口香糖的胖子，他头也不抬地让里奥填了张表，就挥手让他去后面排队，像是在屠宰场给牲口打标签。

里奥找了个角落站着，默默地观察着这一切。

他很快找到了此行的次要目标：坐在场地中央折叠桌后面的两个人。

一个留着油腻长发，挺着啤酒肚的中年男人，正对着每一个前来试镜的人指指点点，不时发出一阵猥琐的笑声。

这应该就是导演巴尼。

他旁边那个体型更庞大，戴着金链子，一脸精明相的胖子，无疑就是那个劣迹斑斑的骗子制片人，马蒂·费恩。

“下一个！”

导演巴尼不耐烦地喊道。

一个瘦弱的男孩走上前，紧张地开始念那三句可怜的台词，还没念完两句，巴尼就粗暴地打断了他：

“停！你这是毒瘾发作还是便秘？一点激情都没有！滚蛋！下一个！”

男孩羞得满脸通红，也不辩解du瘾到底哪里有需要激情的部分，就逃也是的离开了现场。

当然，以里奥的眼光来看，表演也的确烂的吓人就是了。

这就是“非工会丛林”，残酷，混乱，直接，不留任何情面，也就比之前的广告海选多了点有经验的演员。

这是一个不讲规则的地方，也意味着，他可以用不讲规则的方式，拿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他闭上眼睛，将周围的喧嚣隔绝在外，大脑飞速运转，完成了最后的表演方案构建。

“喂！那个角落里的！到你了！”导演巴尼的吼声将他拉回现实。

里奥缓缓地睁开眼，走上前去。

与前面急于表现的竞选者不同，他只是站在那里，身体就开始不受控制地轻微颤抖，像一株在寒风中即将被折断的枯草。

那双平日里沉静的冰蓝色眼睛，此刻显得浑浊而涣散，瞳孔深处却燃烧着一簇近乎偏执的野火。

他的嘴唇干裂，无意识地舔舐着，喉咙里发出意义不明的，“嗬嗬”的干渴声。

他甚至还没开口说一句台词，就已经将一个被毒瘾和恐惧折磨到极限的灵魂，活生生地呈现在了所有人面前。

一个不正常的人就这样占领了“他”的身体

导演巴尼那原本充满不耐和轻蔑的表情，凝固了。

他与制片人马蒂交换了一个惊疑不定的眼神，而后下意识地坐直了身体，死死地盯着里奥，甚至都快忘记了喊“开始”。

他们见过太多用力过猛的表演，但眼前这个，不太一样。

老实说，这样的演员很难被他们这样的组碰上……

今天，他可能真的在这片垃圾堆里，碰到了一个不得了的东西。

“……开始。”

随着巴尼这句略有些干涩的指令被下达，里奥的身体猛地一抽，涣散的目光逐渐聚焦，而后死死地盯住了导演面前桌上的那瓶矿泉水。

那已经不是水了。

那是“他”活下去的唯一理由。

“他”向前踉跄了一步，伸出颤抖的手，嘴唇开合，声音嘶哑得像是砂纸在摩擦：“给……给我……”

“求…求你……”

“噗通”一声，“他”毫不犹豫地跪了下来，这种有些屈辱的姿势和台词，不是剧本的要求，而是因为他身体的“设定”已经支撑不住他站立。

整个仓库里鸦雀无声，那些原本还在嬉笑看热闹的试镜者，此刻都屏住了呼吸。

里奥爬到桌前，抬起头，仰望着眼前这个主宰他“命运”的导演。

他的眼中，突然充满了被巨大恐惧攫住的神情，他仿佛看到了那个即将杀死他的“屠夫”。

他发出了最后一句台词，也是一声凄厉的尖叫：“不——！”

尖叫声戛然而止。

里奥的身体软了下去，瘫倒在地。

几秒钟后，制片人马蒂率先打破了沉默，他激动地拍着桌子站了起来：“就是他！巴尼，这个角色就是他的了！我不管他之前是干什么的，就要他！”

巴尼导演也回过神来，脸上露出了贪婪的、捡到宝的表情：“小子，你被录用了。一百刀，干不干？”

里奥缓缓地从地上撑起来，刚才那种极致的情绪输出让他有些头晕目眩。

他退出了表演状态，眼神重新恢复了清明。

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将目光投向了角落里那台一直开着的，用来记录试镜过程的摄像机。

他知道，刚才的一切，都被那台机器忠实地记录了下来。

他又想到了制作人那吝啬贪婪地性子。

“薪水我可以不要。”

里奥开口，声音已经恢复了平时的冷静，就是这句话，让所有人都愣住了。

后面那排来参演的演员本来就因为角色已经被定气得够呛，一听他这种“扰乱市场”的行为，一双双眼睛跟刀子似的直往他身上戳。

而马蒂则露出困惑的表情，他以为自己听错了。

“什么？”

里奥看着他们，平静地提出了自己的条件：“但我需要今天这段试镜的录像带拷贝。全部，一刀不剪。”

那一百美元，按照制片人的个性，本来就可能拿不到，他在这里只有两个目的，第一，偷个素材，第二，卖个人情。

不过他看这个制片人也不像能轻易卖人情的，就权当自己被他赖了100美元吧。

制片人马蒂和导演巴尼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疑惑和鄙夷。在他们看来，这小子要么是疯了，要么就是个没见过世面的白痴。

“你要那玩意儿干嘛？留着自己回家欣赏？”巴尼嘲讽道。

“那是我的事。”里奥的态度很坚决，“给我拷贝，这个角色我演。不给，我现在就走。”

“给他！当然给他！”马蒂立刻拍板，生怕这个宝贝疙瘩跑了。

用一盘不值五美元的空白录像带，换来一百美元的成本削减和一个天才演员，这笔买卖根本不需要犹豫。

“小子，成交！你不止能拿到拷贝，我保证把你那段闪回戏拍得像他妈的艺术品！那个也可以提前给你，只要你下周一来片场！”

导演巴尼马上跟在后面说道。

里奥点了点头，也没有要讨好这俩人的意思，转身就沐浴在底层演员们嫉恨的目光中离开。

他已经得到了他想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