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擎的咆哮如同巨兽的喘息,粗暴地撕裂了废弃机场上空的风雨。米-8直升机巨大的旋翼卷起狂暴的乱流,将残留的毒烟彻底撕碎、抛洒。探照灯惨白的光柱如同审判之眼,死死钉在机库门口那三道深黑色的身影上。
舱门口,那个穿着黑色作战服、戴着防毒面具的身影,如同冰冷的雕塑,手中的突击步枪枪口稳定得没有一丝晃动。榴弹发射器的黑洞洞的管口,更是散发着无声的死亡威胁。
“‘隼’的客人,登机时间到了。无关人等,退散!”
电子变声器处理过的声音,冰冷、强势,不容置疑,穿透风雨的喧嚣,带着一种主宰生死的漠然。
机库阴影下,“黑苗”长老佝偻的身影在狂暴的气流中微微晃动。他手中那根缠绕着毒蛇干尸的木杖,杖头幽绿的眼珠光芒剧烈闪烁,如同被激怒的毒蛇。枯槁的手指死死攥着杖身,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刻骨的怨毒如同实质的寒气,从他那狰狞的木雕面具后弥漫开来。
他身后两名手持吹筒的苗人高手,身体绷紧如弓,面具下的眼神充满了不甘和一丝难以掩饰的忌惮。面对直升机这钢铁巨兽和那黑洞洞的枪口,他们古老的毒术和身手,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对峙!空气凝固得如同铅块,只有引擎的嘶吼和旋翼切割空气的尖啸。
一秒…两秒…
长老手中木杖的幽绿光芒骤然熄灭。他发出一声极其压抑、如同夜枭啼哭般的嘶鸣,猛地一挥手杖!
没有任何言语,三道深黑色的身影如同融入阴影的鬼魅,迅速后退,消失在破败机库的黑暗深处,再无踪迹。
压力骤减。
林海紧绷的神经却丝毫不敢放松。他死死盯着舱门口那个黑色身影,又警惕地扫视着四周的黑暗。“隼”的人…果然在暗中监控着一切!这及时的“救援”,更像是赤裸裸的展示力量和控制力!
“还等什么?想让那女娃死在半路吗?”电子变声器冰冷地催促。
许潭也反应过来,他看了看身边摇摇欲坠、脸色惨白如纸的苏晚晴,又看了看那架如同钢铁怪兽的直升机,一咬牙:“妈的!龙潭虎穴也得闯了!老林!走!”
三人不再犹豫,互相搀扶着,深一脚浅一脚地冲过积水没踝的跑道,冲向那架敞开着舱门的米-8。
靠近直升机,旋翼卷起的狂风几乎要将人掀飞。冰冷的雨水混合着发动机喷出的热浪,劈头盖脸地打来。林海和许潭合力,几乎是半拖半抱地将虚弱的苏晚晴推上冰冷的金属舷梯。
舱内光线昏暗,弥漫着浓重的机油味、灰尘味和一股若有若无的…消毒水气味。空间不算宽敞,两侧是硬邦邦的金属折叠座椅。那个持枪的黑衣人如同门神般守在舱门内侧,防毒面具后毫无表情的目光如同探照灯,冰冷地扫视着狼狈不堪的三人,尤其在苏晚晴身上停留了片刻,似乎确认她的状态。
“坐好。系安全带。”电子变声器从驾驶舱方向传来,显然驾驶员也在通讯频道内。
三人迅速在靠近机舱中部的座椅上坐下。许潭和林海一左一右,将苏晚晴护在中间,迅速扣上安全带。苏晚晴的身体依旧滚烫,在冰冷的金属座椅上微微颤抖,眉心那几道黑色血纹在昏暗光线下显得更加狰狞。
舱门在液压装置的嘶鸣声中沉重地关闭,隔绝了外面肆虐的风雨。引擎的轰鸣在密闭空间内被放大,震得人耳膜嗡嗡作响。直升机剧烈地颤抖了一下,随即在巨大的升力作用下拔地而起,迅速爬升!
强烈的超重感和眩晕袭来。窗外,废弃机场的灯光和破败轮廓迅速缩小、模糊,最终被无边无际的黑暗雨幕彻底吞噬。下方是翻滚涌动的墨黑色云海,只有偶尔划破天际的惨白闪电,短暂地照亮下方扭曲如巨兽脊背的山峦轮廓。
他们被裹挟着,投入了未知的云海深处。
机舱内一片死寂,只有引擎的轰鸣和旋翼的呼啸。那个持枪的黑衣人如同幽灵般坐在靠近驾驶舱的位置,背对着他们,枪横放在膝盖上,沉默得如同一块石头。
压抑的气氛几乎让人窒息。
林海小心翼翼地解开苏晚晴肩头湿透的绷带。伤口周围的紫黑色蔓延得更快了,脓血带着一股甜腥的腐臭味不断渗出。她的体温高得吓人,呼吸微弱而急促,意识显然又在剧痛和高烧中模糊。
“水…”苏晚晴发出微弱的气音。
许潭立刻从背包里翻出仅剩的半瓶水,拧开盖子,小心翼翼地凑到她干裂的嘴唇边。林海则拿出最后一点强效抗生素,准备给她注射。
就在这时!
驾驶舱方向,那冰冷的电子音再次响起,打破了机舱内的死寂:
“林先生,看来你的同伴情况很不乐观。”
林海注射的动作一顿,抬头看向驾驶舱紧闭的舱门,眼神锐利:“你想说什么?”
“只是陈述事实。”电子音毫无波澜,“化生池的阴毒混合了‘活葬碑’的怨煞,再加上‘黑苗’蛊虫的刺激…深入骨髓,侵蚀心脉。普通的药物,杯水车薪。十二个时辰?她恐怕撑不到骊山脚下。”
“你他妈闭嘴!”许潭猛地抬头,对着驾驶舱方向怒吼,眼中布满血丝,“少在这假惺惺!要不是你…”
“许老板,愤怒解决不了问题。”电子音打断他,带着一丝冰冷的戏谑,“我只是提醒你们,时间…真的不多了。”
林海强压下心中的怒火,声音低沉:“你有办法?”
短暂的沉默。
“办法…在骊山。”电子音缓缓道,“第三块核心碎片蕴含的‘生’之力,是唯一能中和她体内‘死’与‘煞’的希望。但前提是…她能活着走到那里。”
“废话!”许潭咬牙。
“所以,我们不妨做个交易。”电子音话锋一转,“我提供一点…小小的帮助,暂时稳住她的情况,争取几个小时的时间。而你们…在骊山,除了找到第三块核心碎片,再帮我取回一件…小东西。”
“什么东西?”林海警惕地问。
“一件…同样埋在骊山地脉深处,与‘守山人’有关的小物件。具体是什么,到了地方自然会告诉你们。放心,它对你们毫无价值,对我来说…却很重要。”电子音循循善诱,“很公平,不是吗?用一件你们不需要的东西,换她一线生机。”
陷阱!赤裸裸的陷阱!
林海和许潭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愤怒和无奈。“隼”精准地捏住了他们的软肋!苏晚晴的状态肉眼可见地恶化,每一秒都在流逝生机!他们没有选择!
“好!”林海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
“明智。”电子音似乎带着一丝满意的意味,“东西在你们右手边的座椅下方。”
许潭立刻弯腰摸索,在冰冷的金属座椅下,摸到一个用锡箔纸包裹的、巴掌大小的硬物。他撕开锡箔纸,里面是一个扁平的、没有任何标识的金属盒。打开盒盖,里面是三支装满了淡金色液体的注射器,旁边还有一小包散发着浓郁药香的黑色膏药。
“金色液体,注射一支,能暂时激发她的生命力,压制阴毒蔓延,效果大约四小时。黑色膏药,外敷伤口,能延缓腐坏。省着点用。”电子音解释道。
林海拿起一支注射器,对着昏暗的灯光仔细看了看那淡金色的液体。看不出成分,但那股奇异的、混合着草木清香的药味却异常浓郁。他犹豫了一下,看向苏晚晴痛苦的脸,最终一咬牙,将针头刺入她手臂的静脉,缓缓推入。
金色液体注入体内,效果几乎是立竿见影!
苏晚晴紧锁的眉头微微舒展,急促的呼吸平缓了一些,身体不再那么剧烈地颤抖。虽然脸色依旧苍白,但眉心和心口那几道黑色的血纹,似乎黯淡、收敛了一些。她虚弱地睁开眼,眼神虽然疲惫,却比刚才多了一丝清明。
“感觉…好一点…”她声音沙哑,带着一丝难以置信。
许潭长长松了口气,看向那金属盒的眼神复杂无比。林海则立刻将那黑色膏药小心地涂抹在苏晚晴肩胛的伤口上。膏药接触到溃烂的皮肉,发出极其轻微的“滋滋”声,一股清凉中带着灼热的气息瞬间渗透进去。伤口渗出的脓血明显减少,那股甜腥的腐臭味也被浓郁的草药气息掩盖了大半。
“隼”的手段,诡异而有效。
“记住你们的承诺。”电子音再次响起,随即沉寂下去,仿佛从未出现过。
机舱内再次只剩下引擎的轰鸣。苏晚晴在药效的作用下,昏昏沉沉地睡去。许潭也疲惫地靠在冰冷的舱壁上,眼皮沉重。林海却毫无睡意,他紧盯着驾驶舱的门,又看了看那个沉默的黑衣守卫,心中疑窦丛生。
“隼”到底要他们取回什么东西?为什么要绕这么大一个圈子?他明明可以直接派人去取…除非…那地方只有他们能进去?或者,有什么东西连“隼”也忌惮?
时间在引擎的嘶吼中一点点流逝。窗外的黑暗渐渐褪去,东方天际泛起一丝极其微弱的鱼肚白。下方的云海也由浓黑转为灰白,翻滚涌动,如同凝固的波涛。
“快到地方了。”一直沉默的黑衣守卫突然开口,声音透过防毒面具显得有些沉闷。他站起身,走到驾驶舱门口,似乎在和里面交流。
林海和许潭立刻打起精神。许潭轻轻推了推昏睡的苏晚晴:“晚晴,醒醒!快到了!”
苏晚晴费力地睁开眼,眼神依旧疲惫,但神志清醒了许多。她感受了一下身体的状况,虽然依旧虚弱剧痛,但那股疯狂侵蚀的阴冷感和血脉的躁动确实被暂时压制住了。她看向林海,微微点头。
直升机开始下降高度,穿透厚厚的云层。下方起伏的山峦轮廓在晨曦的微光中逐渐清晰。那是一片极其雄伟、却又充满了苍凉死寂气息的群山!山势陡峭,怪石嶙峋,植被稀疏,呈现出一种铁灰与赭红交织的冷硬色调。巨大的山体如同沉睡的远古巨龙,盘踞在大地之上,散发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骊山!
直升机没有飞向任何已知的旅游区或村落,而是朝着群山深处一处极其隐秘、被陡峭崖壁环抱的山谷飞去。山谷入口狭窄,两侧是刀劈斧凿般的悬崖峭壁。谷内云雾缭绕,深不见底,如同通往地心的咽喉。
就在直升机即将飞入山谷入口时!
一道身影,如同从山崖岩石中生长出来,突兀地出现在下方狭窄的谷口空地上!
那人身材高大魁梧,穿着洗得发白、打着补丁的深灰色粗布衣裤,脚蹬草鞋。头发花白,随意地用一根木簪挽在脑后,露出饱经风霜、如同刀刻斧凿般的刚毅面容。他背上背着一个巨大的、用兽皮包裹的背篓,手里拄着一根比人还高的、黝黑发亮、不知是什么材质的沉重木杖。整个人站在那里,如同扎根于大地的古松,沉稳、厚重,与周围苍凉的山势浑然一体。
他就那样静静地站着,微微仰着头,目光如同实质般穿透直升机的舷窗,落在了舱内三人的身上。那眼神,没有敌意,没有好奇,只有一种洞悉一切的平静和一种…沉重的审视。
“是他!”苏晚晴虚弱的声音带着一丝激动和难以置信,她挣扎着坐直身体,指着窗外,“守山人!银铃…他身上的气息…和岩香给我的感觉…很像!但…更古老!”
林海和许潭也心头剧震!这就是“守山人”?那把断剑指引的、岩香临终前暗示的、能连接“黑苗”与骊山秘闻的关键人物?!
直升机在谷口上空悬停,巨大的气流卷起地面的尘土和碎石。那个“守山人”在狂风中岿然不动,只是将手中的沉重木杖轻轻往地上一顿!
嗡!
一股无形的、沉稳厚重的波动以他为中心扩散开来。疯狂卷动的气流仿佛遇到了一堵无形的墙壁,瞬间平息了大半!
舱内,那个一直沉默的黑衣守卫身体猛地一僵!他放在膝盖上的突击步枪,竟然发出极其轻微的“咔哒”声,枪管和机匣连接处,一道细微的裂痕无声地蔓延开来!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巨力瞬间震裂!
“停车!下去!”驾驶舱内,电子变声器第一次带上了一丝难以察觉的波动,急促地命令道!
飞行员显然也感受到了巨大的压力,直升机迅速下降高度,最终在一片相对平坦的碎石滩上缓缓降落。旋翼卷起的狂风渐渐平息。
舱门在液压声中再次开启。冰冷的、带着浓郁土腥味和草木清香的空气涌入机舱。
那个高大的“守山人”依旧站在原地,目光平静地看着舱门。他身后的山谷云雾缭绕,如同巨大的、沉默的兽口。
黑衣守卫站起身,挡在舱门前,防毒面具后的目光充满了警惕和一丝惊疑不定。他手中的突击步枪,那道裂痕清晰可见。
“东西。”电子变声器从驾驶舱传来,冰冷地命令林海。
林海深吸一口气,从贴身口袋取出那个装着剩余两支金色液体和半包膏药的金属盒,递给黑衣守卫。
守卫接过盒子,看也没看,迅速塞进自己的战术背包。他冰冷的眼神扫过林海、许潭和虚弱的苏晚晴,最后落在谷口那个如同山岳般的身影上,似乎在评估着什么,最终,他没有动作,只是侧身让开了舱门。
意思很明显:交易完成,你们可以滚了。
林海和许潭对视一眼,不再犹豫。许潭将后腰那把用布条缠好的断剑握在手中,林海则小心地搀扶起苏晚晴。三人互相扶持着,走下冰冷的金属舷梯,踏上了骊山山谷入口处坚硬的碎石地面。
身后,直升机引擎的轰鸣声再次加大。旋翼卷起狂风,吹得三人衣衫猎猎作响。米-8庞大的机身迅速拔地而起,如同摆脱什么可怕的东西一般,急速爬升,很快便钻入云层,消失不见。
废弃的机场,“黑苗”的猎杀,隼的冰冷交易…仿佛都成了遥远的噩梦。
眼前,只剩下苍茫古老的骊山,深不见底的云雾山谷,以及那个站在谷口、如同亘古磐石般的“守山人”。
空气仿佛凝固了。
高大的守山人目光如同实质,缓缓扫过三人,最终定格在许潭手中那把被布条包裹的断剑上。他那双饱经沧桑、如同鹰隼般的锐利眼眸中,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是追忆?是悲凉?还是…一丝微不可查的激动?
他缓缓抬起拄着沉重木杖的手,指向许潭,声音低沉、沙哑,却带着一种穿透岁月的力量,如同山风刮过嶙峋的岩石:
“秦剑…陨铁…还有…”他的目光移向林海胸口和苏晚晴手腕上的银镯,“…星核碎片…狩陵卫的血…”
他顿了顿,目光最终落在苏晚晴苍白痛苦的脸上,眉头深深锁起。
“…死气缠身,血咒蚀骨…你们,带着灾祸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