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犯病

空气瞬间冻结成冰。

“你休想!”沈悦几乎是嘶吼出声,将身后的霍南护得更紧,仿佛那是她仅剩的堡垒,眼底是豁出一切的决绝,“霍辛年,五年前你没能护住他,五年后你更没有资格从我身边把他夺走!南南是我的儿子!”

“你的儿子?”霍辛年唇角勾起一抹冰冷刺骨的弧度,那笑容里没有一丝温度,只有浓稠的嘲讽,“那沈易呢?那个顶着‘霍南’的名字,在我眼皮底下玩得不亦乐乎,甚至还是横扫电竞圈的‘暗影刺客’?沈悦,你告诉我,我的儿子霍南,和你那个天才儿子沈易,现在究竟谁在谁的位置上?谁,才是那个‘冒牌货’?”他刻意加重了“冒牌货”三个字,目光锐利如刀,直刺沈悦最深的秘密。

沈悦脸色瞬间惨白如纸,身体控制不住地晃了一下。他知道了!他不仅找到了南南,连小易的身份都彻底查清了!

霍辛年捕捉到她眼中一闪而过的慌乱,攻势更如疾风骤雨:“还有沈氏。‘智慧城市’那块肥肉,沈氏吞得下吗?没有霍氏开放的核心供应链和东南亚渠道,你那刚夺回来的江山,能坐稳几天?你那位躺在医院里的姑姑,后续庞大的医疗费,又准备从哪里挤出来?”他微微俯身,靠近沈悦煞白的脸,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雷霆万钧的威胁,“沈悦,你是个聪明人。你很清楚,跟我硬碰硬,你没有任何胜算。把南南还给我,沈易的身份我可以当作不知情,沈氏的合作案,也依旧有效。否则……”

他没有说完,但那未尽的威胁比任何言语都更具毁灭性。冰冷的寒意顺着沈悦的脊椎疯狂上窜,冻僵了她的四肢百骸。他用小易的前途、用沈氏的存亡、用姑姑的性命……精准地捏住了她所有的软肋!他是在逼她,用她无法承受的代价,逼她亲手交出她的孩子!

巨大的绝望和愤怒如同海啸般冲击着沈悦的理智,她死死咬住下唇,尝到一丝铁锈般的腥甜,才勉强克制住没有当场崩溃。她不能输!她不能把南南交出去!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僵持中,一只冰凉的小手,轻轻扯了扯沈悦睡袍的后摆。

沈悦身体一僵,缓缓地、艰难地侧过头。

霍南不知何时已从她身后站了出来。他小小的身体挺得笔直,小脸上没有恐惧,只有一种超越年龄的平静和决然。他仰着头,目光越过沈悦紧绷的手臂,看向门外那个高大如山岳、气息却冰冷如霜的男人——他的父亲。

“爹地。”霍南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穿透了紧绷的空气。

霍辛年冰冷审视的目光瞬间聚焦在他身上。

霍南深吸了一口气,小小的胸膛微微起伏,那双沉寂如古井的眸子里,此刻清晰地映着沈悦苍白而绝望的侧脸。他看到了妈咪眼底深处几乎要碎裂的痛苦,看到了她被霍辛年用刀锋般话语刺得摇摇欲坠的坚强堡垒。

他不要妈咪为了他,再被这样逼迫,再失去任何重要的东西。哥哥小易的身份不能暴露,沈氏集团是妈咪好不容易夺回来的,还有医院里的姑婆……妈咪已经太苦了。

“爹地,”霍南再次开口,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他主动向前迈了一小步,彻底站到了沈悦身前,小小的身影在这一刻竟有种孤勇的意味,“妈咪没有抢走南南。是南南……自己想跟妈咪在一起。”

他顿了顿,目光清澈地迎视着霍辛年骤然深沉的眼眸:“但是,南南想家了。南南……跟你回去。”

“南南!”沈悦失声惊叫,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揪住,痛得她几乎弯下腰去。她猛地抓住霍南细瘦的胳膊,指尖冰凉,“不要胡说!你哪里也不去!就在妈咪身边!”

霍南却轻轻挣脱了她的手,甚至回过头,对沈悦露出了一个安抚的、带着点苍白却异常懂事的笑容。那笑容里没有委屈,只有一种近乎悲壮的平静。

“妈咪,别担心。”他小声说,声音轻得像羽毛,“南南回家……病就好了。”这句突兀的话,带着孩子气的天真逻辑,却像一块沉重的石头,猛地砸进沈悦和霍辛年之间汹涌的暗流里。

霍辛年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病?南南在霍家时,身体确实一直不好……但沈悦把他养得气色明显好了许多。

“南南!”沈悦的声音带着破碎的哭腔,还想再拦。

霍南却已转过身,毫不犹豫地、主动地,朝着门外那片属于霍辛年的、冰冷而未知的阴影,迈出了脚步。小小的身影,在空旷的楼道灯光下,显得异常单薄,却又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决绝。

他走到霍辛年面前,抬起头,声音清晰:“爹地,我们回家吧。”

霍辛年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个失而复得的儿子,看着他眼中那与沈易截然不同的沉寂和此刻的平静顺从,胸腔里翻涌的怒意和冰冷的算计,竟奇异地被一种更复杂、更汹涌的情绪盖过——一种失而复得的巨大冲击,和一种被这小小身影主动选择所带来的、难以言喻的沉重。

他沉默着,最终,只是伸出了手。

那只骨节分明、曾签下无数左右商界格局文件的手,此刻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意味,稳稳地落在了霍南单薄的肩膀上。

没有拥抱,只是一个宣告所有权的动作。

霍辛年不再看门内脸色惨白、摇摇欲坠的沈悦一眼,仿佛她已是不值一提的背景。他揽着霍南,转身,挺拔的身影带着绝对的掌控力,一步步没入电梯口等待的、更加浓重的阴影之中。

“砰!”

沉重的实木门被沈悦用尽全身力气狠狠甩上,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隔绝了门外最后一丝光线和气息。她背靠着冰冷坚硬的门板,身体像是被瞬间抽走了所有骨头,软软地滑坐在地。昂贵的丝质睡袍在光洁的地板上拖曳出狼狈的痕迹。

门外,那令人窒息的压迫感和霍南最后那句“南南回家病就好了”的回音,还在她耳边嗡嗡作响。

“南南……”她喃喃着,声音嘶哑破碎。刚才强撑的堡垒轰然倒塌,巨大的无力感和锥心刺骨的痛楚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她彻底淹没。指尖深深掐入掌心,留下月牙形的血痕,却丝毫感觉不到疼痛。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紧紧攥住,每一次跳动都带来窒息般的闷痛。

她眼睁睁看着她的孩子,为了她不被威胁,为了保住小易的秘密和沈氏,主动走向了那个冰冷的囚笼。霍辛年最后落在霍南肩头的手,如同一个烙印,烫得她灵魂都在灼痛。

寂静的玄关里,只剩下她压抑到极致的、断断续续的抽气声,和脚边那碗早已冷透、凝结了油脂的面条散发出的、带着讽刺意味的余温。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一瞬,也许漫长如一个世纪。沈悦猛地抬手,狠狠抹去脸上冰凉的湿意。眼底的脆弱和痛苦被强行压下,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冷酷的清醒和决绝的暗芒。

霍辛年,你以为这样就算赢了吗?

她撑着门板,摇摇晃晃地站起身。目光扫过霍南掉落在地上的小筷子,眼神骤然变得无比锐利。她走到吧台边,拿起自己的手机,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迅速拨通了一个加密号码。

“Iven,”她的声音冰冷得不带一丝温度,如同淬了寒冰的机器,“启动‘归巢’预案最高等级。目标:霍南。我要知道他在霍家老宅的每一个动向,身边接触的每一个人,入口的每一口水、每一粒药!实时同步,不容有失!”

“是,沈小姐!”电话那头的声音干脆利落,带着绝对的服从。

挂断电话,沈悦的目光投向窗外沉沉的夜色。云层厚重,遮蔽了星光,如同她此刻晦暗难明的心境。霍辛年用最卑劣的方式带走了南南,但这场战争,远未结束。她的儿子,她绝不会放手。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现在,还不是崩溃的时候。她需要绝对的清醒,去应对霍辛年接下来可能的发难,去守护她剩下的、同样重要的亲人——小易,还有医院里的姑姑。

沈悦走向浴室,冰冷的水流冲刷在脸上,带来刺骨的清醒。镜中的女人,脸色苍白,眼底布满血丝,却燃烧着一种近乎偏执的火焰。

霍辛年,我们走着瞧。

——

霍家老宅的西翼,重新归于霍南名下的儿童房,依旧宽敞奢华,却透着一股挥之不去的冰冷。巨大的落地窗外是精心修剪却毫无生气的园林,厚重的丝绒窗帘隔绝了大部分天光,只余下角落里一盏光线惨白的壁灯。

空气里弥漫着昂贵的熏香,试图掩盖消毒水和长久无人居住的尘味,却只让人觉得沉闷压抑。

霍南安静地坐在靠窗的丝绒沙发里。他已经换回了霍家准备的真丝睡衣,布料柔软冰凉,贴在皮肤上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他怀里紧紧抱着沈悦给他买的、那只洗得有些发旧的蓝色毛绒小熊——这是他唯一坚持从公寓带回来的东西。

他低垂着眼睑,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遮掩了所有的情绪。小小的手指无意识地抠着小熊柔软的耳朵,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下午回到这里,如同踏入一个巨大而华丽的冰窖。佣人们恭敬却疏离,爷爷和太奶奶来看过他,眼神里带着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悯。那个叫白薇薇的坏女人不在了,但这座宅子本身的冰冷气息,仿佛渗透进了每一块砖石,无声地包裹着他,让他每一次呼吸都感到滞涩。

晚餐是米其林三星大厨精心烹制的营养餐,摆盘精致如艺术品,他却味同嚼蜡。他想念妈咪煮的那碗热气腾腾、汤底清澈、飘着翠绿葱花的面条,想念那个小小的、充满油烟味却无比温暖的厨房。

“南南少爷,该休息了。”管家周叔的声音在门口响起,带着程式化的恭敬。

霍南没应声,只是把小熊抱得更紧了些,小小的身体往沙发深处缩了缩。

周叔无声地叹了口气,没有强求,悄然退了出去,轻轻带上了房门。之前南南少爷的状态稍微好点了,没想到今天又回以前状态了……

房间里彻底安静下来。死寂,如同实质的潮水,从四面八方涌来。霍南觉得胸口越来越闷,像压了一块沉甸甸的石头。他试图深呼吸,空气却像是凝滞的胶水,艰难地挤入喉咙,带起一阵细微的、令人不安的痒意。

他皱了皱眉,小手无意识地抚上胸口。那阵痒意非但没有平息,反而愈演愈烈,迅速升级为一种强烈的紧缩感,仿佛有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了他的气管,疯狂地挤压!

“嗬……嗬……”细微的、如同破旧风箱般的喘息声不受控制地从他喉咙里逸出。每一次吸气都变得无比艰难,需要耗费巨大的力气,胸腔剧烈地起伏着,却吸不进足够的空气。冰冷的恐惧瞬间攫住了他!哮喘!是哮喘发作了!而且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迅猛、剧烈!

他挣扎着想站起来去够床头柜上的急救喷雾,双腿却软得如同棉花。身体失去平衡,重重地跌倒在地毯上,发出沉闷的响声。那只蓝色的小熊滚落到一边。

窒息感如同黑色的潮水,疯狂地漫涌上来,淹没了他的口鼻。眼前阵阵发黑,耳膜里充斥着血液奔流的轰鸣和自己那绝望而艰难的喘息声。他徒劳地张大嘴巴,像一条被抛上岸的鱼,却只能吸入微不足道的、灼热的空气。胸口憋闷得快要炸开,每一次徒劳的挣扎都消耗着所剩无几的力气。恐惧如同冰冷的藤蔓,瞬间缠绕住他小小的心脏,勒得生疼。

好难受……喘不上气……妈咪……哥哥……救我……

意识开始模糊,视线里的家具轮廓扭曲变形,天花板上惨白的灯光碎裂成刺眼的光斑。他蜷缩在地毯上,小小的身体因缺氧而剧烈颤抖,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青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