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无尽的黑暗。
夜羽感觉自己漂浮在虚无之中，四肢沉重如铅。在这片黑暗中，有什么东西在注视着他——一双猩红的眼睛，大如满月，充满原始的饥饿与愤怒。
“终于...见到你了...我的容器...“
低沉的声音如同万雷轰鸣，震得夜羽灵魂战栗。他想逃，却动弹不得；想喊，却发不出声。
“你以为...那个小丫头的玄灵体...能永远压制我吗？...“声音越来越近，夜羽看到黑暗中浮现出一个模糊的轮廓——那是一只巨大的兽形黑影，头生双角，背有六翼，全身覆盖着鳞甲般的暗纹。
噬影本体。
夜羽猛然意识到自己正在内视——这是他被选为容器以来，第一次真正“看到“体内封印的凶兽。
“放我出去...给你力量...真正的力量...“噬影的声音变得蛊惑，“序列五...天权者的力量...“
夜羽感到一阵强烈的眩晕，噬影的意志如同潮水般冲击着他的精神防线。就在他即将崩溃的瞬间，一股清流注入体内，如春风拂过冰原，暂时缓解了噬影的躁动。
“夜羽？夜羽！“
清婉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夜羽猛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那间石室内的简易床榻上，全身被冷汗浸透。清婉坐在床边，一只手按在他的额头，另一只手端着药碗，眉头微蹙。
“你做噩梦了。“她陈述道，声音依然清冷，但眼中闪过一丝担忧。
夜羽迅速收敛情绪，扯出一个漫不经心的笑容：“梦见被清婉师姐拿剑追着跑，算噩梦吗？“
清婉收回手，将药碗递给他：“喝了吧。能暂时稳定你体内的...东西。“她似乎不确定该如何称呼噬影。
夜羽接过碗，黑眸扫过碗中墨绿色的药汁。多年的幽冥殿训练让他对任何外来药物都保持警惕。他假装喝药，实则用袖中暗藏的试毒针悄悄检测——针尖没有变色，无毒。
“放心，没下毒。“清婉突然说，仿佛看穿他的心思，“如果我要杀你，昨晚就动手了。“
夜羽挑眉，这次真的喝下一口药。苦涩的味道让他皱了皱眉，但随即感到一股清凉从胃部扩散至全身，压制了那些在皮肤下游走的黑气。
“好药。“他由衷赞叹，“玄天宗的丹道果然名不虚传。“
清婉轻轻摇头：“这不是宗门配方，是我自己研究的。普通丹药对你体内的...黑暗能量会有排斥反应。“她停顿了一下，“你昏迷时说了些话，关于'序列'和'容器'。“
夜羽手指微微一颤，但面上不显：“梦话而已，师姐何必当真。“
“梦话往往反映内心最深的恐惧。“清婉直视他的眼睛，“你不是普通修士，夜羽。你体内的力量...我在古籍上见过类似的记载，属于十大序列中的噬影之力。“
夜羽眼中闪过一丝讶异。玄天宗对序列能力的了解比他预想的要深。他放下药碗，决定改变策略：“清婉师姐博学多才。不错，我确实继承了部分噬影序列的能力，这也是我被家族送出来历练的原因——这种力量容易失控。“
“家族？“清婉敏锐地抓住关键词。
“北境夜家，一个隐世家族。“夜羽随口编造，幽冥殿在各地都设有类似的伪装身份，“师姐没听说过很正常。“
清婉若有所思：“夜家...我似乎在父亲的一本古籍上看到过记载。“她站起身，走到墙边的书架前，手指轻抚过那些竹简和书卷，“你说你只是外门弟子，却能击退三名服用了血魔丹的刺客；你使用邪道功法，却不愿伤我；你体内封印着噬影凶兽，却能保持理智...“
她突然转身，目光如剑：“你到底是谁？夜羽这个名字，是真是假？“
石室内气氛骤然紧张。夜羽表面放松地靠在床头，实则全身肌肉已悄然绷紧，随时可以发动攻击或逃离。他没想到清婉的洞察力如此敏锐，短短几个时辰就推断出这么多信息。
“名字不过是个代号。“他轻笑道，“重要的是，我对师姐没有恶意。昨晚出手相救就是证明。“
清婉没有接话，只是从书架上取下一卷竹简，摊开在桌上：“这是《万法源流纪》，记载了千年前十大序列现世的始末。其中提到，噬影序列的继承者通常会逐渐被凶兽意志侵蚀，最终沦为只知杀戮的怪物。“她指向一段文字，“唯一例外的是第三任继承者，他找到了一种平衡之法——与玄灵体缔结共生契约。“
夜羽心头一震。幽冥殿的典籍中从未提及这点，殿主只告诉他噬影之力需要定期压制，否则会反噬宿主。
“有意思的理论。“他故作轻松，“不过玄灵体百年难遇，我这辈子恐怕没这个运气。“
清婉深深看了他一眼，突然卷起袖子，露出手腕内侧一个淡淡的莲花印记：“玄天宗大长老之女，天生玄灵体。这印记在我出生时便存在，父亲说这是上天的恩赐，也是...诅咒。“
夜羽瞳孔微缩。玄灵体！难怪她能安抚自己体内的噬影之力。按照清婉刚才的说法，如果两人缔结契约...
他迅速掐灭这个危险的念头。他是幽冥殿少主，肩负夺取天衍珠的任务，怎能与任务目标产生这种联系？
“师姐告诉我这么重要的秘密，不怕我起歹心？“他半开玩笑地问。
清婉重新放下袖子，神色平静：“功法无正邪，人心分善恶。你体内有噬影之力不代表你就是恶人，正如我身为玄天宗弟子也不一定就是完人。“
这番言论在夜羽听来简直离经叛道。幽冥殿的教育向来是非黑即白——强者为尊，弱肉强食。玄天宗则自诩正道领袖，视一切邪道为敌。而清婉居然认为力量本身没有正邪之分？
“师姐的想法...很独特。“他谨慎地评价。
清婉嘴角微扬：“父亲常说我想法太多，不适合当玄天宗继承人。“她收起竹简，“你的情况暂时稳定了，但要想彻底解决噬影反噬的问题，需要更深入的研究。我需要去藏经阁查阅一些资料，你在这里休息，不要乱走。“
夜羽点头，看着清婉离开石室。当石门关闭的声音响起，他立刻从床上跃起，动作敏捷哪还有半点病人的样子。
“出来吧，我知道你在。“他对着空荡荡的石室冷声道。
墙角阴影处泛起涟漪，一个黑衣人缓缓浮现，单膝跪地：“少主。“
“冥煞，殿主有何指示？“夜羽直奔主题。冥煞是幽冥殿安插在玄天宗的暗桩首领，直接对殿主负责，平时不会轻易现身。
“任务期限提前。“冥煞声音嘶哑，“血月之夜提前到来，殿主令少主务必在两日内取得天衍珠。届时幽冥殿将发动总攻，里应外合。“
夜羽皱眉：“为何突然提前？原计划不是还有七日吗？“
“属下不知。殿主只吩咐，若少主抗命...“冥煞犹豫了一下，“就将'容器真相'公之于众。“
夜羽眼中寒光一闪，噬影鬼爪瞬间掐住冥煞的喉咙：“你威胁我？“
冥煞艰难摇头：“属下只是...传话。另外...“他挣扎着从怀中掏出一块黑色晶石，“殿主派了监视者...三长老之子冥炎已潜入宗门...专程来...监督少主...“
夜羽松开手，接过晶石。晶石内封印着一滴鲜血，那是冥炎的血引，用于追踪。殿主派冥炎来，明显是对他不信任。
“滚吧。“他冷冷道，“告诉殿主，我会按时完成任务。“
冥煞如蒙大赦，迅速隐入阴影消失不见。
夜羽握紧晶石，心中翻涌着怒意。三长老之子冥炎一直觊觎少主之位，如今殿主派他来，摆明了是要找机会取代自己。更让他不安的是“容器真相“的威胁——难道他作为噬影容器的身份还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
他必须尽快查明天衍珠与清婉的关系。如果真如猜测那样，清婉是人形容器，那么夺取天衍珠就意味着...
石门外传来脚步声，夜羽迅速回到床上，假装刚刚醒来。清婉推门而入，手中捧着几卷古籍，发丝微乱，似乎匆匆赶回。
“我找到了一些线索。“她将古籍摊开在桌上，指着其中一页，“这里记载，噬影之力与玄灵体之间存在天然共鸣，就像阴阳相生。历史上曾有两人成功缔结契约，共享力量与生命。“
夜羽假装感兴趣地凑过去，实则暗中观察清婉的表情。她眼中闪烁着学者般的热忱，完全不像知道自己可能是宝物容器的人。难道玄天宗大长老连亲生女儿都瞒着？
“听起来很美好。“他漫不经心地说，“不过这种契约需要双方完全自愿吧？“
清婉点头：“而且需要特殊仪式和媒介。“她指向另一段文字，“最关键的是一种名为'同心莲'的灵药，只在千年寒潭中生长，现已绝迹。“
夜羽正想回应，突然感应到黑色晶石微微发烫——冥炎正在附近。他神色一变，迅速起身：“多谢师姐救治，我该走了。“
清婉诧异：“你的伤还没...“
“有急事。“夜羽打断她，同时警惕地感知着四周。冥炎那个疯子什么都做得出来，绝不能让他发现清婉与自己的联系。
清婉似乎看出他的紧张，轻声道：“有人在追你？那三个黑衣人的同伙？“
夜羽不置可否，快步走向石门：“再次感谢师姐救命之恩。他日若有需要，夜某定当报答。“
清婉突然抓住他的手腕：“等等。“她从腰间取下一块白玉佩塞给他，“带着这个，可以掩盖你身上的噬影气息。如果需要帮助...到后山寒潭找我，我每天黄昏都会去那里修炼。“
夜羽看着手中温润的白玉，上面刻着精致的莲花纹路，与清婉手腕上的印记相似。这样贵重的护身法宝，她就这么轻易给了自己这个“陌生人“？
“为什么帮我？“他忍不住问。
清婉微微一笑：“我说过，功法无正邪。你救过我，我自然帮你。“她顿了顿，“而且...我对你体内的噬影之力很感兴趣，从学术角度。“
夜羽将玉佩收入怀中，第一次对她露出真诚的浅笑：“小心好奇心害死猫，清婉师姐。“
离开密室后，夜羽迅速隐入阴影，沿着偏僻小路向后山掠去。黑色晶石越来越烫，说明冥炎正在接近。他故意留下些许气息，将追踪者引向与清婉密室相反的方向。
后山密林深处，夜羽停下脚步，靠在一棵古树上等待。不多时，一个阴冷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少主好雅兴，与玄天宗的小美人私会？“
夜羽头也不回：“冥炎，你越界了。监视我不代表你可以干涉我的行动。“
一道人影从树后转出，是个面容苍白的青年，身着玄天宗内门弟子服饰，眼中泛着不自然的红光。冥炎把玩着一把淬毒匕首，笑容阴鸷：“殿主很担心你呢，少主。特别是听说你被玄灵体所救后...你知道玄灵体对噬影之力的克制作用。“
夜羽眼神一冷：“我的任务自有分寸，不劳费心。“
“分寸？“冥炎讥笑道，“我看你是被那丫头迷住了。别忘了，二十年前的实验死了多少个'容器'才成功制造出你。殿主不会允许任何威胁到计划的因素存在。“
实验？容器？夜羽心中一震，但面上不露分毫：“说完了？说完就滚，别妨碍我执行任务。“
冥炎眼中凶光一闪，突然出手！匕首如毒蛇般刺向夜羽咽喉。夜羽早有防备，鬼爪一挥格开攻击，同时一脚踹向对方腹部。冥炎闪身避开，两人在密林中快速过了十几招，所过之处树木崩裂，土石飞溅。
“序列七·血影分身！“冥炎突然结印，身体一分为三，从不同角度攻来。
夜羽冷笑，不闪不避，任由两道分身击中自己肩膀和腰部，鲜血顿时浸透黑袍。而他的鬼爪则准确抓住了冥炎真身的喉咙。
“你...“冥炎瞪大眼睛，没想到夜羽会用这种以伤换伤的打法。
“回去告诉殿主。“夜羽贴近他耳边，声音冰冷如刀，“再派人监视我，我就把你们全部留在玄天宗当花肥。“
说完，他一把将冥炎甩出数丈远。冥炎撞断几棵小树才停下，咳出一口鲜血，怨毒地瞪了夜羽一眼，化作血雾消散。
夜羽这才踉跄一步，靠在树上喘气。他故意受伤是为了让冥炎低估自己的实力，同时也避免暴露更多噬影之力。但伤势确实不轻，特别是腰间的伤口，血流不止。
他取出清婉给的玉佩，犹豫了一下，还是贴在伤口上。玉佩泛起柔和白光，伤口处的血流渐渐止住。夜羽惊讶地发现，这玉佩的治疗效果比预想的强得多，几乎相当于高阶疗伤丹药。
黄昏时分，夜羽回到清婉的密室。他本不打算再与她有过多接触，但腰间的伤需要处理，而且...他莫名想确认她是否安全。
推开石门，夜羽怔住了。清婉趴在桌上睡着了，面前摊开着更多古籍和笔记。一盏油灯静静燃烧，旁边放着一碗还在微微冒着热气的汤药。
夜羽轻手轻脚走近，发现桌上笔记密密麻麻记录着关于噬影之力和玄灵体的研究，有些地方甚至画出了精细的法阵草图。清婉为了研究他的情况，显然费尽心思。
他的目光落在她熟睡的侧脸上。没有了平日的清冷疏离，此刻的清婉看起来柔软而脆弱，长睫毛在灯光下投下细密的阴影，嘴角还沾着一点墨迹，像个用功过度的小学子。
夜羽鬼使神差地伸手，想擦去那点墨迹，却在即将触碰时停住。他收回手，轻轻拿起一旁的外袍披在她肩上，然后端起那碗汤药一饮而尽。
药很苦，却让他胸口泛起一丝陌生的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