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冰渊诡影

青铜巨门开启的轰鸣如同远古巨兽的咆哮,声浪在冰渊中反复震荡,震落无数冰锥。苏晚不得不将惊鸿剑插入冰面稳住身形,剑鞘与坚冰碰撞发出的“铮铮“声竟与心跳频率诡异地同步。当第一缕剑光照入门缝,三十丈长的甬道两侧冰壁突然亮起幽蓝磷火,照亮了封存在冰中的数百具干尸——它们全部保持着挥剑姿态,空洞的眼窝里凝结着血晶。

“青城派'流云十三剑'的起手式...“叶寒的声音突然哽住。他的软剑“霜痕“自动出鞘三寸,剑尖直指左侧第三具尸体——那具干尸的右手小指缺失,伤口处缠绕着与他剑柄同款的鲛丝绳,绳结打法竟也一模一样。

苏晚的呼吸在面纱上结成细密冰晶。她注意到越往深处,冰封的尸体越新鲜。当剑光照到甬道中段时,一具穿素白袈裟的女尸让她瞳孔骤缩——静玄师太的尸身保持着佛门拈花手印,但食指与中指被齐根削去,断口处插着两根幽冥教特有的“噬魂针“,针尾还缠着早已干涸的血蛛丝。

“退后!“叶寒突然拽住她手腕暴退三丈。原先站立处的冰面下浮起蛛网状血丝,七根泛着蓝光的冰锥破冰而出,在空中组成北斗七星阵型。更骇人的是,那些血丝像活物般追着他们的影子蠕动,在冰面上蚀刻出焦黑的星象轨迹。

甬道尽头传来铁链拖地的声响,一盏青铜灯从黑暗中飘来。提灯人左脸布满蛛网状灼痕,右脸却光滑如少年。灯焰随着他的呼吸诡异地扭曲,映出脖颈处蔓延至锁骨的纹身——那是只正在吞噬月亮的血鸦,鸦眼中嵌着两颗米粒大的红宝石。

“二十年不见,墨鸦。“苏晚的剑尖迸出三寸青芒。五岁那年的记忆碎片突然清晰——暴雨夜,就是这个纹身的主人将父亲逼至龙脊峰断崖,父亲胸口喷出的鲜血染红了她的襁褓,“你左脸的伤...“

“是你母亲用'惊鸿三叹'最后一式留下的。“墨鸦的指甲刮过冰壁,带起令人牙酸的声响。他突然掀开衣袍,心口嵌着的玉珏与苏晚的玉佩同源,只是浸透了黑血,“知道苏云深为什么选这里藏天机图吗?“他吐出的每个字都带着腐臭味,“因为冰渊底下埋着你们苏家的原罪——活人铸剑术。“

叶寒的软剑如银蛇出洞,却在距墨鸦咽喉三寸处被无形屏障阻挡。青铜灯突然爆燃,火幕中映出冰壁深处的壁画——年轻的苏云深将襁褓中的婴儿交给独眼老者,背景里惊鸿剑插在某座祭坛上,剑柄处睁开一只血瞳。壁画角落还绘着个模糊身影,手中拿着与叶寒一模一样的软剑。

“你以为客栈相遇是偶然?“墨鸦的灯焰扭曲成骷髅形状,“从你出生起,苏云深就在为今天布局。“九条火蛇从灯中窜出,每条蛇的七寸处都浮现着不同门派长老的面容,最中间那条赫然是现任武林盟主的脸。

苏晚施展惊鸿剑法第七式“长河落日“,剑光如瀑却斩不断火蛇。更可怕的是,墨鸦的剑招竟与惊鸿剑法同源,甚至预判了她所有变招。双剑相击的瞬间,她看清对方剑柄上的小字——“赠爱徒墨鸦,师苏云深“,落款日期正是她出生前三个月。

“你是我父亲的...“苏晚的剑势出现刹那凝滞。墨鸦袖中突然射出三枚透骨钉,钉尾缠绕的血蛛丝在空中结成天罗地网。叶寒的软剑卷起冰雾阻挡,那些血丝却像活物般攀上剑身,转眼间整把剑就覆满红色菌丝。

“血蛛丝遇寒则活!“叶寒果断弃剑,从靴筒抽出蝉翼短刀。刀光闪过,他左臂顿时血流如注——竟是自己划开伤口用血浇灭菌丝。苏晚注意到他的血在冰面凝成的冰花,呈现诡异的六芒星形状,与父亲药箱暗格里的符纸图案完全一致。

墨鸦的狂笑突然变成惨叫。青铜灯坠地,灯油泼洒处浮现白袍人影。玉箫如电光刺入墨鸦后心,吹箫人掀开兜帽的瞬间,苏晚的剑“咣当“落地——这张脸与冰蛟封印中的苏云深一模一样,只是左眼角多了颗泪痣,右耳垂缺了小块耳垂。

“清理门户迟了。“白袍人拔出玉箫,墨鸦的身体像蜡像般融化,露出布满蜂窝状孔洞的骸骨,“他本该死在二十年前的惊鸿剑下。“无数黑虫从骨孔中涌出,却在触及玉箫时化为灰烬。那些灰烬落地后竟组成一行小字:“小心影子“

白袍人玉箫轻点,崩塌的冰壁后显现出半球形地宫。苏晚突然发现自己的影子比动作慢了半拍,就像在水中挥剑时的倒影。叶寒按住太阳穴跪地,他的影子竟然在自主移动,还做出了拔剑的姿势!

“欢迎来到无间狱。“白袍人用玉箫挑起飘来的幽蓝鬼火,那火焰中隐约可见扭曲的人脸,“幽冥教用九百童男童女的血,在现世与黄泉之间撕开的裂缝。“鬼火映出地宫全貌——中央祭坛上的水晶棺里躺着个与苏晚神似的女子,心口插着半截惊鸿剑,剑柄处的血瞳正缓缓转动。

苏晚踉跄着走向水晶棺,被突起的碑文绊倒。玄铁碑上记载的真相令她浑身发冷:天机图实为上古秘术“活兵谱“,可将活人炼成兵器。而苏家先祖正是此术创立者,直到她祖父那代才将其封印。碑文最下方刻着几行小字:“苏氏血脉为钥,惊鸿剑为引,活兵现世之日,黄泉倒灌之时“。

“你母亲是三百年来唯一能启动活兵谱的钥匙。“白袍人突然将玉箫掷向惊鸿剑。双器相撞的刹那,剑身浮现血色符文,苏晚脑海涌入陌生记忆——五岁的自己躲在丹炉后,目睹母亲将惊鸿剑刺入心口,血线在剑身绘出星图轨迹...而在记忆角落,年幼的叶寒正被一个黑袍人按在祭坛上,后颈烙下骷髅刺青。

剧痛中她看见现在的叶寒正与白袍人对剑,招式竟是幽冥教秘传的“黄泉九式“。更可怕的是,他后颈衣领下隐约露出与墨鸦同源的刺青。白袍人闪至苏晚身后,冰凉手指按在她天灵盖:“现在明白为何他能预判所有偷袭了?幽冥教少主的'黄泉之眼'能看穿所有招式。“

水晶棺突然炸裂,棺中女子化作流光没入惊鸿剑。剑柄处的血瞳完全睁开,苏晚耳边响起母亲的声音:“晚儿,用'惊鸿三叹'破他气海!“无数记忆碎片如潮水涌来——母亲临终前在她掌心画的符咒、父亲书房暗格里那本《活兵谱》残卷、还有叶寒每次出现时空气中淡淡的腐骨香...

“叶寒“——或者说幽冥教少主——的面具终于碎裂。他抹去脸上易容,露出阴鸷俊美的真容,左眼化作血色竖瞳:“苏姑娘,这半年我为你挡下三十七次暗杀,就为今日取回本教圣物。“他袖中滑出漆黑骨剑,剑身由数百块指骨拼接而成,“令尊没告诉你?惊鸿剑本就是用人骨所铸——用的是你外祖父的脊骨!“

地宫突然陷入绝对黑暗,唯有惊鸿剑上的血瞳发出妖异红光。苏晚在黑暗中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记忆如走马灯闪回——叶寒对幽冥教毒药的了解、他烤毒钉时火焰诡异的青色、还有那夜在龙脊峰,他为何能准确找到父亲留下的密道...

“第一叹,破妄。“惊鸿剑突然自主引动招式,苏晚感觉有另一双手在带动自己挥剑。剑气撕裂黑暗的刹那,她看见骨剑已刺到咽喉前三寸!白袍人玉箫横挡,箫身却被腐蚀出缕缕黑烟,那些黑烟落地后竟化作小蛇游向苏晚。

真正的恶战此刻才刚开始。“叶寒“的每招都带着粘稠黑气,被斩断后竟化作毒蛇继续扑咬。苏晚突然发现他出杀招前,左手小指都会不自然地抽搐——正是半年前为救她受伤的那根手指!那伤口现在渗出的不是血,而是黑色蛊虫。

“第二叹,斩情!“剑光如虹贯入“叶寒“胸口,却在最后偏了三分。泪水混着血水滴在剑柄血瞳上:“为什么...那夜在龙脊峰...“

“因为你是唯一能拔出惊鸿剑的人。““叶寒“咳着血沫大笑,那些血沫在空中凝结成细小冰晶,“就像你母亲是唯一能启动活兵谱的祭品...“他的身体突然膨胀,皮肤下涌出无数蛊虫——竟是分身替死之术!真正的本体已退至青铜柱旁,手中捏着猩红玉佩。

白袍人猛地推开苏晚:“他要引爆地宫阴气!“玉箫炸成碎片钉入地面,形成金光流转的八卦阵。那些碎片上竟都刻着苏晚的生辰八字。而青铜柱上的婴儿骸骨齐齐睁开了眼睛,它们的指骨开始有规律地敲击冰面...

地动山摇间,苏晚被气浪掀飞出甬道。最后看到的画面是白袍人化作流光缠住“叶寒“,而青铜柱上的婴儿骸骨正爬出冰壁...

当苏晚再次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冰窟浅滩上。惊鸿剑插在身旁,剑身缠绕着缕缕黑气,那些黑气正试图组成某种符文。更诡异的是,她的左手掌心浮现出与母亲临终前所画一模一样的血色符咒,符咒边缘还在缓缓蠕动。

“醒了?“独眼老者的声音从头顶传来。老人胸口的贯穿伤还在渗血,手中却稳稳端着碗热气腾腾的药汤,“喝下去,能暂时压制你体内的'活兵谱'反噬。“碗底沉着几片冰晶花瓣,正是龙脊峰特有的雪灵芝。

药汤入喉的刹那,苏晚眼前闪过走马灯般的画面——母亲抱着婴儿站在青铜门前、父亲将惊鸿剑刺入某个祭坛、还有年幼的自己被泡在某种血色液体中...她突然剧烈咳嗽,吐出的血痰里竟有细小的冰晶,那些冰晶落地后组成了半个星图。

“你父亲留下的'影'撑不了多久。“老者掀开地砖,露出下方幽深的冰洞,“下面是真正的天机阁,藏着活兵谱的原本。“他递给苏晚一盏骨灯,灯油是用鲛人油脂混合着朱砂制成的,“但要小心,那里的时间流逝比外面慢三倍。“灯罩上刻着的正是苏晚玉佩上的纹路。

沿着冰洞下行的过程中,苏晚发现洞壁刻满古老符文。有些段落与她玉佩上的纹路一模一样,更多的则是从未见过的诡异图形。当骨灯照到某个特殊符号时,惊鸿剑突然发出嗡鸣,剑柄血瞳流下一行血泪——那血泪在冰面上蚀刻出“快走“二字。

地下天机阁的景象令她窒息——数百个水晶罐排列在环形大厅中,每个罐子里都漂浮着人体器官。最中央的柱形器皿里,悬浮着颗仍在跳动的心脏,表面覆满与惊鸿剑同源的符文。心脏每跳动一次,整个大厅就随之震动。

“你母亲的心。“老者的独眼中闪着泪光,“当年她自愿将心魂封入惊鸿剑,才暂时镇压了活兵谱的暴走。“他突然剧烈咳嗽,吐出的血里混着冰渣,“现在'叶寒'要重启仪式,需要苏家血脉的心头血...“话音未落,某个水晶罐突然炸裂,里面的肝脏迅速腐坏成一滩黑水。

老者脸色大变:“不好!上面的封印被破坏了!“他推着苏晚冲向某面刻满星图的墙壁,“用你的血激活传送阵,快!“那星图上缺失的正是北斗七星中的天枢位——正是苏晚玉佩的形状。

当苏晚割破手掌按上星图时,整面墙突然变得透明。墙后站着浑身是血的“叶寒“,他手中的猩红玉佩已裂开蛛网状纹路。更可怕的是,他身后飘浮着三个与白袍人一模一样的身影——全都是苏云深留下的“影“!那些影子的心口都插着半截断剑。

“终于见面了,活兵谱的钥匙。““叶寒“的声音突然变成男女混响,他的左眼完全化作血色竖瞳,“你以为惊鸿剑是镇器?错了,它才是最大的活兵!“他猛地捏碎玉佩,三个“影“同时发出惨叫,身体开始融化,流出的不是血而是水银般的液体。

苏晚的惊鸿剑突然脱手飞出,剑柄血瞳完全睁开。一道虚影从剑身分离——那是个与水晶棺中女子一模一样的红衣美人,只是心口有个透亮的窟窿。虚影的手腕上戴着和苏晚一样的银铃铛,铃铛内壁刻着“以善镇恶“四字。

“娘...?“苏晚的呼唤卡在喉咙里。虚影没有回应,只是抬手轻抚她的脸颊。这个触碰让苏晚瞬间明白了一切——惊鸿剑里封印的不只是母亲魂魄,还有被分离出来的“善念“;而活兵谱的暴走,源于人性中无法割舍的恶。

“第三叹,忘忧。“虚影握住苏晚的手,带她刺出完美的一剑。这一剑看似缓慢,却同时出现在每个时空维度——它穿过“叶寒“的胸膛、斩断三个正在融化的“影“、最后钉入那颗悬浮的心脏。剑尖触及心脏的瞬间,整个天机阁突然静止,所有水晶罐中的器官同时转向苏晚。

天崩地裂的轰鸣中,苏晚看见“叶寒“的身体像打碎的瓷器般裂开。从他体内涌出的不是鲜血,而是无数嘶叫着的怨灵。惊鸿剑上的血瞳流下两行血泪,剑身浮现出完整的《天工谱》真本——那根本不是兵器图谱,而是记载着封印之术的镇魔录!最后一页赫然写着:“以苏氏血脉为祭,可永封活兵谱“。

当一切归于平静时,苏晚独自站在冰原上。惊鸿剑恢复了古朴模样,只是剑格处多了道细小的裂痕。远处传来马蹄声,白素心带着九大门派的人马正疾驰而来。而雪地上,静静躺着半块染血的猩红玉佩——玉佩背面刻着“叶寒“的真实姓名:幽冥教第七代少主,叶孤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