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渊睁开眼，世界安静下来。
哪怕系统的警报音仍在耳边轰鸣，哪怕副本空间中“裁决者”的脚步声正步步逼近，她所站立的这片废墟角落，却仿佛被一层无形的屏障隔绝开来。
她抬头望向窗外。
那道身影正穿越街道，无声前行，手中警棍拖在地上，划出长长的金属擦痕。它不是人类，也不是AI构造的普通程序，而是一种系统特制的“反馈实体”——专门针对觉醒者而设计的执行模型，其武器所造成的伤害，将通过副本接口直接同步到大脑神经元，从而达成现实伤害。
但对她来说，这不重要。
她轻轻活动手指，掌心迸出一丝细小的电弧数据线，顺着她的意志滑入地板，像蛇一样游入这片副本区域的底层逻辑节点。
一瞬间，副本画面顿了一下。
随后，那条街道前方——本该由系统自动控制的红绿灯闪烁了三次，全灭。
这是一个信号。
陆洲看得发愣。他从未见过有人能在副本中“写入”控制指令。他意识到，这个被称作“昭渊”的存在，可能并非单纯的高权限数据，她更像是某种“无定义数据残留体”——系统读不出、删不掉、封不住，却能反写、反控。
“那是什么？”他低声问。
昭渊没有回答，只是缓步走出门口。
她走得极慢，像是在等待裁决者先动手。苏离的意识像幽灵一样在她脑海中漂浮，正强烈地震动：
【别出去！你在激怒它！那不是副本执行者，是现实同步体！你要是——】
“你看过它的眼睛了吗？”昭渊打断她，眼神冷静，“那不是惩罚用的执行者，是验证用的代行体。它在测试你是否具备破格行为。”
“如果你逃，它才有权杀你。”
苏离心中一滞。
昭渊继续往前走。
街道尽头的“裁决者”终于在系统判定下举起了警棍，动作极为僵硬，像是用最简化指令控制的机械体——不讲策略，只管命令。
——向前，攻击。
警棍挥下的一刻，空气中卷起扭曲的“共感波形”，那是用于同步虚拟与现实伤害的中间态媒介，普通觉醒者根本来不及闪避。
但昭渊不退反进。
她右脚一点，整个人一跃而上，落在裁决者右肩，手掌贴在对方头盔之上。五根手指迸发出扇形数据波，将那具实体瞬间包裹。下一秒，一串系统数据音在她掌心炸裂——
【反馈结构被逆向读取……正在反写执行指令……】
【错误：结构指令无法解析——】
【异常编号：Z-∞】
昭渊淡淡吐出一个字：“断。”
只听“咔”的一声，裁决者的警棍竟原地折断，随即是整具实体程序体崩溃，像瓷器被砸裂后碎片横飞，化作数千片断层数据消散在空气中。
整个副本区域随即陷入短暂的静默。
陆洲张大了嘴。
“你……逆写了系统？”
“不是逆写。”昭渊摇头，“是让它自己认定‘不该存在’。”
“你怎么做到的？”
“我本就不该存在。”
昭渊望向副本天空。那一刻，苏离感到一种近乎自嘲的情绪从她体内升起。
【你真的不是系统制造的？】她小声问。
【我不是你的一部分。】
【那你是什么？】
【我是他们试图毁掉的残次品。】
她不愿再多说，而是抬手，将刚刚收集到的数据信号聚合在掌心，随后像是向某个方向抛出一条明亮的数据线。
那线落入远方地面，沿着地底爬行而去——
“你做了什么？”陆洲惊问。
“我打开了这片副本区域的出口。”昭渊淡然，“但你必须选择。”
“什么选择？”
昭渊看向他，眼神冷而平静：
“带我走，或者留下来。”
陆洲错愕，随即明白过来：“你想利用我，把你和苏离带出系统边缘。”
“你刚才说得很清楚。”昭渊轻声，“这不是她能活下去的地方。”
“那你想救她？”
“不。我只想活下去。”
这句冷冰冰的回应让苏离在意识中猛地挣扎起来：
【你不是我！你只是借我的身体而已！你不能……拿别人去交换自己出去的机会！】
【你不能……】
昭渊低头看着自己手掌。
“我不能？”
她忽然低声笑了笑。
“那你告诉我，如果我现在把身体还给你，你能撑几秒？”
苏离哑口无言。
陆洲也沉默。他的瞳孔里映出昭渊的身影——如冰雕，如利刃，如幽灵。她像是某种不被允许存在的系统反物质，游走在数据废墟与现实缝隙之间，一边吞噬，一边活着。
昭渊不等他回答，转身往前走。
脚下的数据线正在飞速重构，连接向地面某一处“未启用节点”。她的意图很明确：
她要带着苏离的身体，从副本中“实体出逃”。
系统已经察觉到了她的意图。
下一秒，天空出现裂缝，一道更高级别的“同步执行者”正从天而降——这一次，它不再是普通的人形，而是形似利刃状的多肢构造体，每一条肢体上都带有不同功能模块：锯齿、注射、灼烧、切割。
昭渊抬头，目光冰冷。
“……原来这就是你们的底牌。”
系统的天穹裂开了。
那具“多级执行者”从空中降临时，伴随着沉闷的振动波，将整片街区的副本结构震得如水面般波纹荡漾。它没有脸，也不需要语言。每一条肢体都是“功能单元”，每一根节肢都是现实伤害的接口指令。
它不是用来“警告”的，而是用来“抹杀”的。
昭渊站在街中央，目光冷静地看着它降落。
陆洲则倒抽一口气：“这不是普通的清除体……是同步构造杀器，代号‘断线人偶’。你要对上它？”
“你们两个都必须逃。”
昭渊却道：“我不需要逃。”
“但你不可能打赢它，它的每一次攻击都会通过神经模拟接口同步现实——你的身体，终究是个凡人。”
“那不是我的身体。”昭渊转头淡淡道，“是她的。”
苏离在意识中震惊到了极点：
【你拿我的身体来硬抗现实伤害？！你疯了！那不是副本！那是我！】
昭渊没有回应，只在精神深处低声说了句：
【你想活下去。那就闭嘴。】
下一刻，她踏前一步，右手高举，掌中浮现一物。
那不是武器。
那是苏离从未在副本或系统界面中见过的东西——
一枚标记“SR-Δ-34”的红色数据残片，形似折叠的人眼符文，在虚空中缓慢旋转。
陆洲一眼看见，瞳孔猛然收缩：
“你怎么会有……那是人格构造缓存残片！”
“你能认出来？”昭渊目光微凝，“那你应该知道它能做什么。”
“它是人格反馈武器！你疯了，一旦启动——副本逻辑会直接冲击宿主中枢，失控了你连她都保不住！”
“那是她自己的问题。”昭渊抬手，“我只负责赢。”
“她会死！”苏离歇斯底里地嘶喊。
但回应她的，是残片启动时绽出的刺眼红光。
在那一刹，街区天幕如被火焰撕裂，所有程序体的逻辑线被瞬间打乱，原本悬浮的系统光标开始剧烈抖动。而那具“断线人偶”似乎也察觉到了威胁，四肢同时激活，数十根模拟触须直刺昭渊所在的位置。
苏离感到痛。
不是伤口，而是神经同步线条被瞬间撕裂的剧痛，像是有人将她意识的一部分强行拉出，灌入某种高压电流。
但昭渊不动。
那数据残片从掌中分裂成九道光纹，沿她的身体缓缓旋转，随后竟逆向链接到“断线人偶”的核心数据节点上。
【系统反馈异常！逻辑识别冲突！】
【检测到残片级人格格式化流入主执行体！——】
【执行体逻辑崩溃！】
只听一声轰鸣，那具本应无坚不摧的杀器在半空爆裂开来，像是被自己内部的指令撕成碎片，每一道肢体都在自毁指令下卷曲、炸裂，最终碎成无数发光的数据灰烬，坠入副本地面。
空气寂静下来。
昭渊缓缓吐了口气，单膝跪地，脸色苍白。
“我……做到了。”她低声说。
陆洲冲上前来扶住她，声音发颤：“你疯了吗？你差点把那副身体烧掉！”
“我知道。”昭渊平静道，“可你看，她还活着。”
陆洲怔住。
他低头望向那具身体——苏离仍在意识中，但心跳未停，脉搏微弱，却清晰。
“你……真的为了她？”他低声问。
“不是。”昭渊说，“是因为……我不想死。”
她抬起头，望向已开启的副本出口。
那是一道裂缝，通向地下节点的一条维生管道，代表着这个“同步杀副本”的最终终点——也是苏离和陆洲逃出的唯一路径。
“带她走。”昭渊轻声道，“我留在这。”
“你不走？”
“我用人格武器污染了自身的主结构。现在出去，只会让她被系统误判为‘格式污染者’。你带她走，封闭副本通道，清除所有痕迹。”
“那你呢？”陆洲问。
昭渊垂下眼睫，轻声道：
“我留下，等她想清楚。”
陆洲没再说什么。
他弯下腰，小心地抱起苏离的身体，转身向出口跑去。
副本空间开始崩溃，像是程序重启前的震荡。虚空中回荡着系统警报音与冗余逻辑回收的嘶鸣。
苏离在昭渊的意识深层睁开眼。
【你为什么不走？】
昭渊静静地望着她。
【你以为我真的不怕死？我怕。可比起死……我更怕你不认我。】
那一刻，苏离忽然有些动摇。
她看着那个冷静如刃的“自己”，第一次意识到：
她不是彻底的敌人。
也不是彻底的工具。
她是——她必须面对的那部分“自我”。
副本出口关闭前，苏离的身体被带走。
昭渊站在断壁残垣之中，任凭整个空间化作湮灭之火，毫无恐惧地闭上眼。
她轻声呢喃：
“你终有一天，会回来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