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刚撕开云层,泼洒在青牛村参差的屋脊上,空气中还残留着夜露的清冽。
林烬脚步轻快地穿过薄雾弥漫的村中小径,肩头稳稳压着两桶刚从山溪打回的清水,水花在桶沿轻快地跳跃。
“晴儿,水来了!”他停在村西头一座小小的篱笆院外,声音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清朗。
吱呀一声,木门被推开,苏晚晴探出身来。晨光落在她洗得泛白的青布裙上,乌黑的发辫垂在肩头,衬得脸颊愈发莹白。她抿唇一笑,颊边现出浅浅梨涡:“林大哥,辛苦你了。”声音温软,像山涧里淌过的溪流。
“客气啥!”林烬把水桶稳稳放进院角的石缸,动作利落。他目光落在苏晚晴沾了灶灰的手背上,下意识想抬手替她拂去,却又飞快地收回,只在衣襟上擦了擦自己带着薄茧的手指。“石勇呢?不是说好了辰时三刻村口老槐树下碰头,进山去寻那株老参?”
“他呀,”苏晚晴笑意更深了些,指了指屋后,“天没亮就听见动静了,说是给阿娘劈够半月的柴火再走。”
话音未落,屋后便传来沉闷有力的“咔嚓”声,还有石勇标志性的大嗓门:“嘿!再来!”林烬绕到屋后,只见石勇光着膀子,古铜色的脊背肌肉虬结,汗珠顺着贲张的线条滚落。他抡圆了那柄沉重的柴刀,碗口粗的树干应声裂成两瓣,干脆利落。阳光落在他汗湿的肩头,蒸腾起薄薄的热气。
“好家伙!”林烬赞了一句,随手抄起一根劈好的木柴掂了掂,“这力气,进山遇上熊瞎子都敢掰掰腕子。”
石勇闻声回头,一张方正憨厚的脸上满是汗渍,咧嘴一笑,露出雪白的牙齿:“林哥儿,晴妹子!俺马上就好!今天非得把那株老参给晴妹子她娘寻回来不可!”他抹了把汗,目光落在苏晚晴身上,满是纯粹的关切。
三人并肩走向村口那株盘根错节、枝繁叶茂的老槐树。这树是青牛村的根,也是他们的根。粗糙的树皮上,几道歪歪扭扭的刻痕尤为显眼——那是几年前他们用石勇捡来的锈刀片刻下的名字:林烬、苏晚晴、石勇。刻痕深深浅浅,像烙印在时光里的约定。
林烬的手指无意识地抚过树皮上自己的名字,指尖传来粗粝的触感。另一只手则探入怀中,指尖触碰到了一个温润的物件——那是苏晚晴前年送的生辰礼,一个用桃木疙瘩笨拙却用心刻出来的小人儿,眉眼依稀能看出苏晚晴的影子。他贴身藏着,仿佛揣着一小块暖阳。
“林大哥?”苏晚晴的声音将他从思绪里拉回。
“嗯?”林烬收回手,笑了笑,“走吧,进山。”
晨风拂过树梢,鸟雀啁啾。就在他们转身,背对着那棵刻满名字的老槐树,走向雾气氤氲的莽莽山林时,谁也没有留意,树冠最高处,几只原本喧闹的麻雀,忽然像被无形的手扼住了喉咙,瞬间静默下来,小小的脑袋齐刷刷地转向村外某个方向,黑豆似的眼珠里,映出一抹不知何时弥漫开来的、若有似无的淡红色薄雾。
林烬怀里的桃木人儿,似乎也微微地、极其微弱地,颤动了一下,像被无形的寒流扫过。他下意识地按了按胸口,脚步未停。村口那株老槐巨大的树影,在初升的朝阳下被拉得很长很长,沉默地覆盖着这片安宁的土地,以及三个少年人奔向山林的背影。
远处山峦的轮廓,在越来越亮的日光下,却仿佛被那抹淡红浸染,透出几分难以言喻的、凝固的血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