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法庭开始审理的时候，汉弗莱坐在陪审的席位上，脑海中还有声音在回荡。
怎么搞的？
明明昨天晚上才抓的尼古拉，而且完全没有把消息散布出去，这效率实在是高的离谱啊。
只有一种情况了。
伊顿公学当中，有教师把情况报告了出去，告诉了斯蒂芬。
“诸位，作为温莎郡的太平绅士，我向上帝发誓，在接下来的审查过程当中，我会保持客观与公正，同时也接受各位的见证。”
说着，斯蒂芬拿出了一张宗卷。
汉弗莱瞬间眯起了眼睛。
他想起来了。
宗卷是放在温莎镇上的，而温莎镇和泰晤士河隔岸相望。
也就是说，汉弗莱昨晚透过窗户看到的那些火光，并不是在外面玩耍的人，而是斯蒂芬已经开始行动了起来，在到处找汉弗莱的证据。
“我认为，在此前对牛津大学生，塞缪尔的审判当中，太平绅士汉弗莱存在一些执法不公的问题，甚至有滥用职权的嫌疑。”
斯蒂芬从一开始就起了高调。
“其中最严肃的一个问题就是，汉弗莱先生的证据不完全。”
“什么不完全？”
汉弗莱十分自然地问道。
他甚至将一只手搁在桌子上，另一只手撑在腿上，静静地看着斯蒂芬。
“你的证据不完全。”斯蒂芬皱起了眉头，“身为牛津大学的学生，塞缪尔完全没有作案的动机，因此推理的过程并不完整。”
“那我问你。”
汉弗莱抬起手指，指向了斯蒂芬。
“一个人到我的私人房舍内，来偷窃我的东西，我抓住了他以后，难道还要询问他为什么来偷窃吗？我只是伊顿公学的校长，我不是哲学家，对人类也没有兴趣，您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这里是法庭！”
跟在斯蒂芬身边的一个卫兵立刻怒斥道。
“我是法学生，我比你清楚什么是法庭，请你闭上嘴。”汉弗莱立刻反驳道。
“那你有什么证据，可以证明塞缪尔偷了你的东西？”
斯蒂芬再次问道。
“他偷了我的东西，就这么简单。”汉弗莱说道。
“价值多少钱？”
“10英镑。”
说出这个答案的瞬间，汉弗莱忽然意识到不对劲。
因为斯蒂芬不说话了。
这位城堡管家开始翻阅手头的宗卷，甚至还拿起了另一本书，开始翻阅了起来。
从他的动作中，汉弗莱就可以看出，这个家伙肯定是要援引一些法律条款了。
一种棋逢对手的感觉，猛然浮现了出来。
尼古拉是个在象牙塔里待久了的家伙，对于政治上的事可谓一窍不通。但是斯蒂芬这家伙，可是在宫廷中锻炼出来的狐狸精，虽然对于专业事务不是很懂，但是非常擅长把事情引向自己擅长的方面。
众人也纷纷看着斯蒂芬，不知道他在翻阅什么，直到他拿出了一张纸，开始宣读了起来。
“按照汉普郡的判例。”
斯蒂芬的胡须晃动着。
“在1654年时，有一位小偷，偷窃了价值8英镑的钱币，因此被判处了两年的监禁，押送至伦敦监狱进行关押。”
说到这里，斯蒂芬放下了纸，冷冷地看着汉弗莱。
“您应该知道，偷窃是重罪。”
汉弗莱也快咬碎了牙。
妈的，是海洋法系。
所谓海洋法系，便是与大陆法系相对立的一套法律制度。该法系的一个最大特点，便是热衷于援引案例。
也就是说，以前是怎么判的，现在就是怎么判。
在最高的法律机构没有进行修改之前，对于审判的尺度，几乎都是靠前人的智慧，完全不相信后人的智慧。
这一点，汉弗莱的确疏漏了。
“如果是这样的案件，我们必须申请巡回法官介入。”斯蒂芬说道，“而你，汉弗莱先生，作为一个太平绅士，你应该将这个案件上报给巡回法官，或者与其他两位太平绅士组成联合法庭，而不是独自审理。”
汉弗莱沉默不语。
他只是盯着斯蒂芬，心中万分感慨。
没想到这个老东西这么难缠。
“丑话说在前面。”
斯蒂芬接着说：“为了防止您徇私枉法，您所管理的犯人将会由我暂时管理，您审理的所有案件都要上报给巡回法官。若是您有任何隐瞒，则会被视作非法拘禁等罪行。”
说完，斯蒂芬整理了一下手头的文件，脸上没有出现任何得意的表情，有的只是多年磨练下来的平静。
这是真遇到对手了。
结束了对汉弗莱的审查之后，人群议论纷纷，似乎对这件事各持己见。
毕竟，汉弗莱怎么看都不像坏人。
人们都觉得，是因为汉弗莱太年轻，对于审判流程并不清晰。最主要的，还是因为汉弗莱位高权重，而且还是国王任命的年轻人。
但是谁都不能改变的是，斯蒂芬的确把塞缪尔和尼古拉接走了。
在王室护卫的保护下，斯蒂芬达成了他的目标。
尼古拉一脸不甘心。
而塞缪尔恨不得跪在斯蒂芬面前，对斯蒂芬感恩戴德，两人似乎还聊了些什么。即使汉弗莱听不清，但他还是可以看到，塞缪尔眼里满是对自由的渴望，还有对汉弗莱的憎恨。
估计是斯蒂芬许诺了他什么好处。
汉弗莱甚至可以预见到，一旦巡回法官被引入，这件事绝对会倒向对自己更不利的境地。
这中间有一段时间。
很显然，这是斯蒂芬特意留下的时间。
或许是这位老狐狸不想赶尽杀绝，所以准备给汉弗莱一个低头认错的机会。
但如果自己认错了，事情就真的能过去吗？
“汉弗莱，我们该走了。”
理查来到了汉弗莱的身边，拍了拍汉弗莱的后背。
“走吧。”
汉弗莱没有怄气。
现在他是真的意识到了，在政治场上，道德是最没有用的东西，和情绪一样。
后悔也没有用。
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那就得处理这件事。
当初，汉弗莱将杰弗里派出去，结果没有起到任何作用，现在一点消息都没有带回来。
那就得自己上阵了啊。
“你要去哪儿？”
理查跟在汉弗莱的身边，对着汉弗莱问道。
“我要去温莎镇上。”
汉弗莱头也没回，走向了泰晤士河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