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目疮痍,哀鸿遍野。
贾琮不是没想象过,封建社会那些被吃的只剩渣的百姓生活的有多么凄惨。
但还是万万没有想到,就在近在咫尺的天子脚下,竟然也上演过这样无法无天,公然谋财害命的事情。
“现在这地契都在哪家勋贵的手里。”贾琮脸色很是难看。
这一回却不用等孙医师再给他一个明确的答复,五个身着家丁打扮,手里拎着长棍的家伙,就已然目中无人的走进了永阳坊的大门。
他们刚一进门,就挥舞着乱棍,把原本躺在坊墙边上默默晒着太阳的老者,全部赶到了外面去。
“玛的,一文钱都交不上来,还想在老子的地盘上坐着歇息,真他娘的晦气。”
“他们是来收租金的。”
“我知道。”
望着眼前这五个耀武扬威的家伙,贾琮瞬间将拳头攥了起来。
他虽然不认识这五个人,在他们身上穿的衣服,贾琮却认识。
这是忠顺王府的垃圾。
“公子,不必去管他们,你先跟我到医庐避一避。我那儿是自己买的地方,倒是不用担心他们常来袭扰。”
孙医师意识到贾琮此刻已经起了怒火,忙拉着贾琮就往自己医庐的方向走。
他不愿意这个自己唯一见过,还算有点良心的勋贵子弟,被牵扯到这样麻烦的纠葛当中。
“不用担心我,他们不是我的对手。”贾琮淡淡说道。
不过他这话在孙医师听来,就只是一个没长大的公子哥被家人惯坏了之后,自以为天下无敌了一般。
孙医师拉着贾琮的手,非但没有松开,反倒更加用力。但他接连拽了好几下,却惊讶的发现,这个看上去并非健壮之人的贾琮,下盘竟然如此之稳。
“牛勇、李诚,过来给我把这个公子拉到我医庐去。”
见贾琮这时候倔的跟牛一样不肯走,孙医师一时着急,直接朝前边正着急忙慌躲着灾星的两个中年人喊道。
这两个人原本还在慌乱逃命,听到孙医师喊话之后,却犹如听了圣旨一般,即使已经跑出去了好几步,却还是立马掉头回来。
他们俩走过来,也不多问,不由分说的一边一个把贾琮架起,紧接着便立刻朝着永阳坊西边跑去。
原本贾琮是想反抗,但看着这两人同样单薄的身子,尤其那个叫牛勇的汉子,小腿上还有一道长约两寸尚未愈合的伤口,心思到底还是有些不忍。
他不是没有反抗的能力,而是担心会伤着这俩人,也只得将动作收了回来。
贾琮选择了配合,这一趟倒是没花费多少功夫,两个汉子虽然身体消瘦,但到底都是做苦力的,又哪里能少了抬个少年这一把力气。
往前小跑了没多久,这一行四人便赶回到了医庐里边。
这两人把贾琮放在医庐门口,跟孙医师招手示意,便准备找地方躲避去了。
贾琮很疑惑,这两人既然已来到了孙医师的院子,为何不进去避避。
于是他立刻朝那两人问道:
“二位壮士,既然已经来了此地,为何还要另寻躲避之处?”
两人听到这话之后先是瞪大眼睛看了贾琮一眼,确认这家伙不是过来要挟孙医师的之后,又互相对视了一眼,其中身材稍微高大点的牛勇开口,向贾琮这边靠近了半步。
“这位公子你有所不知,孙医师的医庐虽然是他自己的产业,但门外那群人也早就想侵吞去了。
我等本是有祸之人,如果因为我们把祸是再引到孙医师的来,那我们真是罪该万死。”
牛勇说完,对着贾琮挤出一个苦笑,随后又立刻拽着还在发愣的李诚,火速离开此地。
贾琮听明白了,忠顺王府这群人,竟是一点生路都不打算给这个地方的百姓留。
孙医师虽然说他这里是个庇护之所,但实际上也并不安全。
贾琮跟着孙医师往前走,穿过一扇没有涂漆的简易木门之后,就来到了医庐里面。
这说是医庐,实际也不过就是一间稍微宽阔一点的院子。
而且除了门口还残留着一间比较完整的瓦房之外,后面也都是用草棚临时搭着的屋子。
院子里摆了好几个用来晾晒的架子,架子上满都是清洗过发白的布条。
而在院子的东南角,有一个类似于厨房的地方。
说是类似,因为这边并没有看到放粮食的瓦罐,而是在棚子底下不大的空地上,密密麻麻的堆着一堆小小的药罐。
整个院子里竟然没有一颗完整的树,这个贾琮倒是可以理解,毕竟在这种地方,稍微能成才的树也早被拉去修成了草棚子。
每个草棚子下面都带着简易的床榻,不过此时此刻除了最北面的那排草棚里,躺着两个奄奄一息的病人,其余场地都是空空如也。
贾琮又自个儿往里走了两步,看见在厨房不远处有三口不小的水缸。
走近一看,其中有两口都还是满的,另外一口也还有一半。
这时候里边传来了一个老者倔强的声音。
“我不喝,赶紧拿走。”老者的声音虽然已经很虚弱,但摆手的动作却还是做的十分果决。
见孙医师已经怒气冲冲的朝那边走了过去,贾琮也立马跟上。
到了跟前一看,此时正在叫嚷的不是旁人,正是贾琮之前在永阳坊门口见到的那位找水喝的可怜人。
因为脊背佝偻的原因,他无法平躺着,此刻只能斜斜的靠着一旁的墙根。
身上原本沾了一身泥的衣服,已经被人脱下来摆在一旁,只给老者留了一条里裤。
旁边放着一床已经打开的被子,但这个老者不知什么原因,宁可自己冻着,也不拉过被子来遮盖。
“老高头,我忍你很久了。”
孙医师走到跟前,咬牙切齿的对着这个老者喷到。贾琮猛然一听这话,难免有些愕然。
而下一秒他就见到更劲爆的场面发生。
原本温文尔雅,浑身上下都写着沉着冷静的孙医师,从另外一个病人手中拿过那个盛水的碗,一手捏着老高头的嘴,另外一只手端起碗就往他嘴里灌水。
看着这一碗水全部灌完之后,他这才小心翼翼的将碗放在一旁。
随后用力把老高头推到病床上,拉过一旁的被子便直接给这人盖了上去。
“你要真想死,死哪里都可以,就是唯独不能死在我的医庐里。”
贾琮此刻惊讶的发现,原来人生气的时候,真的会让头上的白发炸立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