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逃走的米四小姐

米二少爷猛烈的咳嗽了两下,刚才起床的酸痛感得到了缓解,只是他仍感觉有些虚乏无力,医者不自医,他也不能判断自己是感染风寒,亦或是时疫感染。

米四小姐煮的东西还算清淡,只是因为两人都病着,吃的都不算多。

他不禁好奇问道“米府的小姐还会这个。”

不怪米二少爷好奇,她看着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样子,如何能做这些可口的饭菜,这个米四小姐真是藏了一身秘密。

米四小姐把衣袖将手指遮住,似乎害怕他看到什么,笑着答道。

“随母亲来米府前,家中并不宽裕,所以一直都有做这些活。”

米二少爷并未再追问,米四小姐则去收拾碗筷了。

院子偏僻安静,两人都比较沉默,再加上米二少爷生病了,米四小姐强行让他回榻上躺下,故而又安静了几分,直到两人听到院外有陶罐砸地破碎的声音传来。

米二少爷警觉起来,他知道这诺大的米府人去楼空,自然会有人进来作乱,他心想不好,若是来人多,以他目前的状态肯定应付不过来,何况还屋内还有女眷。

米二少爷从榻上翻身起来,还没待米四小姐反应过来,把人一带,两人退到衣柜和床的缝隙后面,通道很窄,两人几乎人贴着人,四小姐一双手抵着米二少爷的胸膛,两人近在咫尺的距离,就连彼此的呼吸声都听的一清二楚。

他能清晰地看到她的左眼眼白处有一颗红痣,米四小姐见他盯着她在看,把头扭开了。

听着外面翻箱倒柜的声音,米二少爷透过缝隙观察屋子里来人有两个,全是青壮年,手里拿着长长的棍子,棍子在房间里砸来砸去。

“大哥,灶台是热的,这屋里有人。”

屋外另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传来,情况更糟糕了,来人有三个,米二少爷不知为何头一阵眩晕,他背抵着衣柜壁才险些稳住,此时,怀中的少女伸出手,摸了摸他的额头。

少女的手冰冰凉凉的,她靠在自己胸前,用几不可闻的声音说“你发热了?”

声音虽然小,但屋子也同样小,寻住人并不难,两人还是被发现了,少女扶着一个比她高了许多的男子,男子相貌无奇,但却双眼紧闭看着像是睡着了,米二少爷此时的确晕了过去,只残存一丝意识。

三人提着棍子靠近,他们翻墙进来只想找点值钱的东西,没想到屋子里还有人,三人也面面相觑。

少女大喊“别过来,他染病了,快不行了。”

城中染了时疫的人不少,外面天天都在死人,三人本来就打算去那些逃走大户人家搜刮点钱财然后出城去,他们不是强盗,那些大户人家早就被专业的强盗洗劫的差不多,只能来这种偏僻的小院子,不曾想什么也没捞到,反而还遇到感染时疫的人,真是晦气。

少女又咳嗽了几声“我也感染了病症,求各位大哥行行好,救救我们兄妹二人,家里人把我们抛下了,我们只能在这里安静等死,若三位大哥能救我们出去,我必定当牛做马报答你们,咳咳…”

少女言辞恳切,说完还眼眶红红的看着三人,配合上咳嗽更不似作假。

三人哪里听的这话,他们只想求财,城中天天在死人,要真感染上时疫那还有命花钱么,一听到咳嗽就落荒而逃了。

少女红了的眼圈和委屈的表情瞬间消失在脸上,面前的人刚刚已经晕过去了,她费了点力气把他拖上床。

“二爷和二夫人两个胖冬瓜怎么生了这么长一条冬瓜,重死了。”

她一边把人丢床上一边抱怨,她的手此刻都还不由自主地在发抖。

“看在你没有抛下我的份上,我也还你一份恩情。”

米二少爷是在傍晚醒来的,醒来人躺在床上,他伸手摸额头,触感却不同了,粗粝的质感没有传来,真实的皮肤触感让他心头一惊,他睡过去竟然无知无觉,就连有人动了他也未曾察觉。

“二哥,你醒啦?”米四小姐端着一个碗走了进来,碗里还有热气腾腾的水汽冒出来。

米二少爷抓住米四小姐的手腕,是她。

“二哥,你怎么了,是我呀!”

面前的是米四小姐没错,可他却不懂,为何她一点也不好奇,毕竟她可是看到了人皮面具下面的一张脸。

“那几个人呢?”

米二少爷松开了少女的手,严肃问到。

少女狡黠的笑着答道“我说我感染了时疫,他们怕死就被吓走了。”

晕倒之前他的确听她大声和那几个强盗说这句来着,不过内容似乎是他要不行了。

“二哥,你这病一场真是奇了,把脸皮给病掉了一层,还越病越好看了!”

少女把药递给他,脸上的笑天真无邪。

米二少爷却觉得滲得慌,她竟然不害怕。

那药他不敢喝下去,这个女子果然奇怪,那些贼人进来的时候,他只觉得犯困的厉害,难道是她在药里做了什么手脚。

一个寄人篱下的孤女,为何要做这种事?

第五日,米二少爷症状好了许多,他才敢判断自己多半是感染风寒,并不是什么时疫,而那位四妹看着更是精神百倍,府里经过昨日那一遭,粮食自然也没了。

米二少爷本想去寻那日找来的大汉三人一起离开,可留下一个姑娘在这城中无疑是让她等死。

这姑娘透露着一股古怪,明明把他人皮面具揭开了,除了最初那句你病的脸皮都掉了的话,后面还是泰然自若的相处,就连问都没问他。

左右看了他的脸也罪不至死,这几日她并没有害他之举,也没有别的可疑行为,于是只能告诉她府里没吃的,他们病都痊愈了,需去离开米府去米家村。

米四小姐爽快的答应了。

出城并不顺利,要避开流民还要避开城中的守卫,但还好,米四小姐带着他走了一条山路,虽然绕了一大圈,好歹也顺利出了城。

折腾了一夜,走了十几里的夜路,天蒙蒙亮两人走到一户荒废的猎人屋,屋子里已经遍布灰尘,还有蜘蛛织的大网。

米二少爷看着斗篷下一张气喘吁吁的小脸,本来想说继续赶路的话咽了下去,把自己身上的斗篷扯下来铺在干草垛上,让她躺下休息一会,他出去寻点吃的,而他确保四周没有危险掩好了门出去寻水和食物。

冬日的山里不好找吃食,还好出门前带上了猎户放在屋里的弓箭,只猎到了同样出门觅食的野山鸡,又找到了小溪处理好了野鸡,接了水便往回赶。

米二少爷回到那个破败不堪的茅屋,如果不是干草垛上还留着他的披风,他会以为这里无人来过,本该在披风上睡觉的米四小姐不知所踪。

屋子里没有其他人来过的痕迹,说明她不是被人掳走的。

米二少爷对于寻人也学了一些皮毛,此处常年荒芜,循着被踩过的草痕他锁定了一个方向,担心出什么意外他步子迈得大了许多,即便在病中他也一派的矜持优雅,如今却被一个小丫头搅得乱了情绪。

米二少爷寻了半个时辰才找到米四小姐,她并没有发生意外,只是看到他的一瞬间,脸上写满了错愕和意外,但那只是一瞬间,然后她撒腿就跑。

米二少爷追了一路自然不会放她再跑了。

他扣住她的手腕,防止她再跑,女子挣扎了两下,可力气悬殊,怎么都甩不开。

“你跑什么?”米二少爷还是动了怒,自己留下来算是为她善后,岂料这人不但不领情,还给他惹麻烦。

少女并没有被他的声音震慑,但也没打算回答他的问题,用戒备的眼神瞪着他,眼中那颗红痣仿佛泣了血一样,红的格外耀眼,她的手腕被米二少爷紧握着,加上她刚刚奋力挣扎出了红痕,她却毫不在意。

“你不说以为我没办法知道吗,需要我绑你到米家人面前去问为什么跑吗?”

“我本就不是米府的人,二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装作我走丢了或者死在城里就罢。”

“宁愿死在外面也不回米府?”

“我就是为了活才这样的,就算死,也不回。”

女孩眼神倔强,但她也确实拗不过一个男人的手劲。

米二少爷只当她胡闹,她一个孤女,无依无靠,留在米府好歹也是一个小姐,米府的人就算不待见她也不会缺她吃穿用度,若是出府,以何谋生,待在米府等她大些,以后米府送她出嫁自然不会亏待她,不知道为何这么抗拒回去,但他不可能放任她死在外面,毕竟她也是米府的小姐。

一个闭口不言,一个问而未答,米二少爷还是把米四小姐带了回去。

米四小姐心里有苦说不出,若不是因为服了软筋散,她现在的体力比米府那个八岁的六小姐都不如,已经整整一年了,那位续弦的四夫人都病逝了一年了,当初米府那位四爷娶她就是因为带着十五岁的她,米府那位四爷看她的眼神就像野狼遇到了肥羔羊,每一眼都毫不掩饰让她感到恶心不适,好不容易她吹冷风把自己弄的病怏怏让米府逃难没带上她,她怎么可能回那个火坑。

她说不出口,米二少爷也不知道其中缘由,绑着她把她一路带到了米家村,米家人回到了当初还没有王府扶持时候住的农家小院,以前三代同堂人口不算多的一家,如今人丁兴旺在这小院自然拥挤不堪。

二夫人看着儿子平安无事自然欢天喜地,米二少爷本想把四小姐送到就离开,但唯恐她又整出什么花样来,只能亲眼送她过去,但没想到米二夫人闹得米府众人都知道了。

走,是不好再走了。

如今米家还带在身边的丫鬟婆子都遣散的差不多,只有米老太太身边还留着两个婆子伺候,二夫人去土灶上亲手给儿子煮了面条,顺带也给儿子带着的四小姐煮了一碗。

晚上就寝自然成了大问题,二少爷和四小姐没来之前本来就拥挤的小屋更加拥挤了,最后在柴房铺了两张床,中间钉了木条和简易的布条遮挡才算解决了这个问题,两人的年龄本该避嫌,但眼下也没有更好的解决办法,只能将就过。

米二夫人跑去和老太太抱怨,老太太把她一顿骂,说她有得住就不错了,四房那丫头都没意见,你二房还不乐意了,让她爱住不住。

米二夫人也就没提这事了,只是心里还是不痛快,这四房虽然养着这女儿,到底没有什么血缘关系,自己的儿子可是要考取功名,将来为官做宰的人,可别传出什么闲话来,影响的可是自己儿子的名声。

但好在两人都算规矩守礼,加上米二夫人整日无所事事盯着小柴房,发现儿子每日大早离开房里,米四一个人在房间里除了用饭没怎么出门,两人说话都没两句,米二夫人于是放下心来。

米家一大家子老爷太太都没干过重活,所幸带出来的细软足够在村里开销,雇了村里的妇人来做一些吃食和浆洗衣物的活计,一大家子每天过的也算惬意。

除了大房那个长孙媳三天两头吃小妾的醋吵上一吵,闹上一闹,米家几位老爷为了眼不见心不烦,躲在里正家中吃吃喝喝,浑然不管那些内宅拈酸吃醋的把戏。

而二少爷和四小姐自从住进来后,每天除了吃饭,一直都窝在小柴房,二少爷曾经是个浪荡子,没去上学前在府里每天把几个弟弟妹妹打的嗷嗷哭,如今入了学性子沉稳了也是好事,那几个年纪小的吃过亏的自然不敢来找他玩耍。

四小姐在府中就是个受气包,府里几个一起长大的弟弟妹妹哥哥嫂嫂都不把她当自己人,她们避着她也情有可原。

真的窝在小柴房的只有四小姐,她手里是昨日从外面采来的野草,这种草有毒,不会害人性命,她被拉回来她认命,可绝不会坐以待毙,有人想把她逼入绝境,踩入地底,让她如阴沟里的老鼠见不得光,可她不想,手里继续拔着叶子揉成一团挤出汁水装在小瓷瓶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