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在江河送了她一块儿新胰子的份儿上，又知道江河正在等她，江沁今晚没像平常一般，多泡太长时间，大约半个时辰后，便结束了沐浴，披着半干的头发，趿着双蒲草拖鞋来见江河。
出了沐浴房后，但见采芙正守在她的书房门外。她平常爱读书，却是也置了间书房。
采芙见她带着采薇出来，连忙迎过来道：“小姐，二少爷他说等的无聊，要找本书看，便又到你书房里去了。”
“哦！”江沁点了下头，表示知道，也没责怪采芙。何况只是书房，又不是她的闺房，里面也没什么女儿家见不得人的私密之物。
走到书房后，但见书房门正敞着，窗户也开着。而江河正半倚着斜坐在窗边的小榻上，手中拿着卷书。见她过来，隔着打开的窗户向他招手。
江沁瞧着他那副样子，又有点儿没好气，略哼了一声，带着采薇走进去。
“姐姐沐浴完了啊，可让小弟好等！”江河放下手中拿着的《漱玉词》，也没下榻，便在榻上行了一礼。
江沁念着他送的那块胰子，还是略笑了下，道：“多谢你送我的胰子，却是哪里买来的，用起来倒比我以前买的那些还好。”
说话间她已瞧到小榻的茶几上放着个竹篮，里面竟大约还有十块与送她的那块胰子同样包装之物，也不知是否都是胰子。
江河笑道：“姐姐喜欢便好，这胰子却不是买来的，乃是我亲手做的。”然后瞧到江沁也注意到了竹篮，便又指着竹篮道：“这些也都是。”
江沁与旁边的采薇闻言，全都不由大是惊讶，还真没想到那块胰子竟然是江河亲手做的，江沁忍不住大步过来道：“你何时还会做胰子了？”
说罢后，她坐到另一边榻上，随手在篮中拿起一块，但见上面包裹的纸上写了个“六”。她一时也仍是不解何意，找到包裹纸的接合处打开，但见里面果然还是块胰子。
只不过却与她之前用的那块“一”号胰子不同，颜色显的偏灰发黄一些，而且这块上面也没有封裹梅花或其他花瓣，再凑到鼻端仔细嗅了下，也是无甚花香味。
仔细瞧了瞧后，她又随手在篮中拿了另一块，但见这块上面是个“四”字，打开之后，但见这块的颜色更黄更深一些。
“这些真是你做的？”江沁还是有些难以置信地瞧着江河问道。
“当然是。”江河笑道，“半分不假。”
“怎么做的？”江沁不禁好奇地问。
江河道：“我从一本古书里瞧来个方子，一时好奇，便试了试，没想到还真成了。”
“什么书，拿来我瞧瞧？”江沁又立即道。
“是我前几日去黄山，在掷钵禅院玄法方丈的一本藏书里看来的。具体是什么书名，我一时也不记得了。”江河随口扯谎道。
反正他是不可能立即拿出这本书的，而黄山距徽州城也颇远，江沁也不可能立即就去求证。
“是吗？”江沁忍不住觉着有些古怪，但想了想后，却是没再多问，而是指着那些肥皂包装纸上的数字，问道：“你上面写的这些数是何意，我瞧每块胰子似乎也都有不同。”
江河道：“这是因为每一块用的原料都有不同，我为做区分，特意标上的。”
说罢后，他从篮中拿出二号皂，向江沁道：“这块的原料最差，姐姐就不要拿来洗手洗脸了，拿去清洗衣物便行。剩下的，你不妨都试试，看哪一种效果最好？”
二号皂正是用桐油做的，确实是原料最差，而且没有添加酸桔子汁去平衡酸碱值。
江沁道：“你方才送我的那块一字皂就不错，里面还加了些梅花，有淡淡的梅花香。”随后又好奇道：“这些为何什么不都加上？”
江河道：“这些要加上也不是不行，就是太过麻烦了，所以我一时懒得弄。”
江沁道：“那你日后再要送我，还是加上吧！”
江河先点头答应后，看了旁边的采薇一眼，道：“还请姐姐先屏退左右，我有件密事要跟姐姐相商。”
江沁闻言却没答应，而是又从篮中随手拿起一块，一边拆一边大方地道：“不就是想让我给你批银子吗？看在你送了我这些胰子的份儿上，还是很用心亲手做的，这月剩下的一百两，我明日便批给你。”
江河道：“不是一百两，是二百两。姐姐莫要忘了，我每月是最多能支三百两的。”
按大哥江流定的规矩，自从江河考中秀才后，便每月最多可从账房支取三百两，但却又限了不能一次支取，而是得间隔开分三次取，也是为了避免江河太过大手大脚，一次全都花光了。
但自从江沁掌管了账房后，江河再想支钱就没那么顺利了，江沁不但每次都要问清楚他支钱的理由，管的甚严，而且已经是事实上克扣了他一百两，经常是每个月最多给他批两次。
这个月原身已经支取过一次一百两了，所以按规矩，他确实还能最多再支取二百两。
江沁一听他要支二百两，便立即放下手中的胰子，拉下脸道：“你莫要得寸进尺，大不了这些我都不要了，你拿回去。”
江河笑道：“姐姐莫要着急，我正是我要跟你谈的事。”说罢他直接向采薇命令道：“采薇，你且先出去吧，把门带上，也别让人靠近，我跟姐姐有些私密话要说。”
“小姐？”采薇闻言，自是没立即答应，而是看向江沁。
江沁盯了江河片刻，略作沉吟，向采薇点了下头，采薇这才向两人行了一礼，告退而去，并在外面把门带上。
江河目送采薇离去，并带着人远远退开后，端起面前的茶杯喝了口茶，这才道：“姐姐可知我送你的那块一号皂是用何物所做吗？”
“一号皂”这名字有些古怪，不过江沁还是很快明白过来。而且时下除了胰子，也有用皂角、肥皂子等物捣碎做成的肥皂团。
江河这样命名，难道是用做肥皂团的方法做成的吗？
心中生出这疑虑后，江沁立即道：“难道是用皂角或肥皂子做的吗，我瞧着与胰子也颇有不同，想来应该不是用猪胰做的吧？”
江河摇摇头，道：“那块是用猪油做的。”
“猪油？”江沁闻言，又是不由惊讶，但随后想到也是猪身上的东西，却似乎也能理解，便点头道：“原来如此，完全没用猪胰吗？”
“是。”江河笑了下，又拿起放在旁边桌上的那块二号皂，道：“那姐姐可知这块是用何物所做？”
“总不会是羊油做的吧？”江沁瞧了眼，胡乱猜测道。
古人食用的肉类里，除了猪肉，便是以羊肉最多，反而牛肉最少，因为历代朝廷都有保护耕牛的政策，民间不准随意杀牛，所以牛肉在市面上一直都是最少的。
江河笑着摇摇头，道：“这块是用桐油做的？”
“桐油？”江沁这下可是真忍不住大吃一惊了，这个答案实在太出她意料之外。
惊讶的愣了下后，她立即一把从江河手中拿过那块二号皂，打开包装看去，“你莫要骗我，桐油如何能做成胰子？”
江河道：“我便是有这样的法子。”
江沁还是有些难以置信，反反复复打量手中的桐油肥皂，还是有些难以想象流质的桐油为何也能制成肥皂。
江河又接着道：“我用一斤桐油，做出了这样的十块。”随后则问道：“姐姐可知现在市面上一斤桐油是多少钱吗？”
江沁道：“大概是二分银子多些，买的多还能便宜。”
她平日在账房记账，家中的各项开支与采买账目她都很熟悉，自然知道桐油是什么价格。这个月宅子里就曾买过一次桐油，为各人房中的浴桶补漆，以免漏水。
说完之后，江沁不过片刻，便忽然双眼一亮，想到了什么，紧盯着手中的桐油肥皂。如果江河说的是真的，二分多银子一斤的桐油就能制成十块这样的胰子，那卖出去的利润得是多少，简直高的吓人。
江河瞧着她双眼中忽然亮起的目光，笑道：“姐姐也想到了是吧，这才是我今晚要跟你谈的正事，这可是门大生意。”
江沁的双眼先是愈来愈亮，但随后又忽然黯淡下去，无奈地叹口气，道：“这事你该等大哥回来，跟大哥说才是，他才能做得了主，跟我说有何用？”
江河道：“大哥现在不是不在吗，等他回来我们再跟他说不迟，我们现在不妨先瞒着大哥和家里，私下做起来。我知道姐姐你也是一直想管家里生意的，现在不正是个机会吗，我们先小本经营试试手，正好能让姐姐你历练一番。”
江沁闻言，立即不由怦然心动，但随后却还是犹豫道：“这不好吧，等大哥回来后要是知道，可不知要怎么发脾气呢！”
“放心。”江河拍胸脯保证道，“等大哥回来我担着，就说全是我的主意。大哥对我一向疼爱，不会过分责怪我的。再说我将来若科考不成，不是也得参与家中生意吗，也是提前历练。”
江沁见他肯担起责任，又立即放下心来，还不禁有些感动，感觉这小子自从大病一场后，确实是换了个样子，还知道疼姐姐了。
不过她虽心中有些感动，嘴上却还是没说什么软话，道：“那可说好了，你别到时候一推六二五，又全都推我身上。”
“放心，小弟说到做到。”江河又把胸脯拍的山响，随后则笑道，“所以我才需要姐姐把这月剩下的二百两全都批给我，这就是咱们这门生意的本钱？”
江沁想了想，咬牙点头道：“行，那我就都批给你。不过得说好了，我必须得参与，你别拿了钱到时撇开我。”
江河又保证道：“放心了，不会的，我对家中的生意可全不了解，姐姐你比我要熟悉，我正要姐姐给我保驾护航呢！”
江沁对这记马屁也不禁十分受用，开心地笑了笑，又忽然肃起脸道：“还有一事，你得先让我看看，这桐油到底是怎么做成胰子的，我得知道你这门方子有保证才行。”
“没问题。”江河道，“明晚二更时分，你到我院中来，我做给你看。就你一人过来，别带任何人，咱们这方子与技术，现在需要严格保密，可不能让人泄露出去。”
“采薇也不行吗，她可是我最信任的贴身丫环。”
“行吧，只要你觉着她信得过就行。不过一定得仔细叮嘱她，绝不可外传。”
“放心，我知道轻重的。”江沁说罢，顿了下后，又不禁问道，“为何还非要明晚二更，今晚二更不行吗？”
江河道：“我手头的桐油用完了，明日得先差书砚去买。”
江沁道：“你不早说，前些日家中便有采买了十斤桐油，还有剩下的没用完呢！”
江河道：“那正好，既然有桐油，那我今晚就试制给你看。还是等二更天，到时你过来时把桐油顺便带上就行。”
江河也是不清楚，原来家中便有桐油，不然那日也不用差书砚出去买了。
江沁闻言答应后，又指着剩下的那些肥皂，好奇问道：“那这些都是用什么油做的？”
江河道：“到时你过来，我再一并告诉你吧！”
“也行！”江沁想了下，便也没追问。
“那我就先告辞了，我们二更天见。”事情既已说完，并成功顺利地说动了江沁，江河便起身下榻告辞。
江沁也跟着起身，还很难得地一直将他送出了院门外。
采薇等人在书房外远远驻足等着，瞧到江沁竟然对江河态度大改地显得十分亲近，也是都不由惊讶异常。
待江河离开后，采薇仗着最得江沁信任，迎过来问道：“小姐，二少爷都跟您说什么了，您好像对他完全不一样了。”
江沁道：“先别多问。我记得这个月初九采买的十斤桐油还没用完，应该是放在杂物房里。你拿我的钥匙过去看看还剩多少，若是能拿得了，便都给我取来。拿不了的话，就找个竹筒之类的盛一些，大概盛一斤。”
采薇闻言，又是不由诧异道：“小姐你要桐油做什么？”
江沁道：“别多问，先去做吧！”
“哦，好！”采薇闻言后，便识趣地不敢再多问，告退一声，乖乖听命而去了。
江沁接着回到书房，看着小榻茶几上的那些胰子，一时之间，还是觉着今晚发生的事有些难以置信。不过随后再想到她不久便有机会亲自去掌管一门生意后，又是不由暇想地颇为激动，感觉心跳都骤然加快了。
方才谈的时间不短，再加上又是她十分关心的事，她一时也没顾得喝水。这时谈完之后，心情激动之下，立觉有些口干舌燥。坐到榻上后，瞧到茶几上有茶杯，一时也没多想，下意识端起茶杯便喝。
便等喝了两口后，她才忽然意识到，这是江河喝过的剩下茶水，又连忙“呸呸”地吐了几口。
但两人到底是姐弟，也不是什么陌生男女，小时候还一起共同吃过一块儿糖呢，你唆两口，我唆两口。
甚至小时候还睡一张床，也就是长大之后，这才注意起了男女之防。所以她呸了两口后，又是不禁一笑，倒也没多在意，只是又命人重新给她上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