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沁平日睡的也较早，一般到二更天，也是准备入睡了，有时甚至已经睡着。
但今晚为了看江河到底如何用桐油来制成肥皂，她特地强打精神熬到了二更天。
等二更的更鼓一敲过，她立即便带了采薇出门，采薇手里自然也没忘了提桐油。
之前宅中剩下的桐油还不少，而且是用一个大坛子装的，采薇提不了，便也寻了个竹筒，大概装了一斤。
直到出门之后，采薇问起，江沁方才说是去找江河的。
“小姐，天都这么晚了，你还找二少爷做什么，再有要紧事，不能等明日再说吗？”
采薇对江沁居然这么晚还去找江河大是不解，现在可都是已经二更天了，宅子里的大部分人都已经睡着了，夜深人静。
但正是如此她才分外不解，也有些不安，就算小姐与二少爷是一母同胞的亲姐弟，可毕竟都已成年，也得注意些男女之防了。这大晚上了两人还见面，说出去也是不免有点儿瓜田李下之嫌。
江沁则是一直念着让江河用桐油制胰子之事，以及已经开始考虑如何着手去操持这门生意，根本就没想到这点。
闻言之下，她为了保密，也没跟采薇说太多，只是道：“去了你便知道了。”
采薇闻言，不由十分无奈。自从之前二少爷来过，跟小姐避开人密谈了一会儿后，小姐就变得有些神神秘秘起来，什么都不肯给她多说。她终究是个下人，江沁不肯说，她便也不敢多作追问。
不多时，赶到江河的书香园后，但见院门正大敞着，显然是两人早就约好了，二少爷特地为她们留的门。
采薇跟着进院后一瞧，但见只有书房与厨房里亮着灯火，最边上的下人房里一片漆黑，看样子下人们显是都睡着了。
江河书房的门窗也都敞着，他在里面不时向外张望一眼，就是在等江沁，这时见到江沁主仆二人进门，便立即迎了出来，笑道：“姐姐来了，快请进！”
江沁点了下头，便先带着采薇进了书房。
此时书房的书案上正摆着许多木匣子，每个匣子上还贴了纸条，写着桐油、芸薹子油、菘菜子油、苏麻油等各种油类的名字。
“这些便是它们各自的原料吗？”江沁瞧到后，立即指着那些匣子问道。
“正是。”江河接着过去从旁边拿起一张纸，是他重新抄写的一张各种油品的价目表，并且在这张表上，把猪油与桐油也都分别添加上了，还在每种油前面，列了他所编写的对应序号。
这张表他也做成了表格样式，看上去清晰了然。把这张表递给江沁后，江河道：“这些是每种油的价格，你看下。”
江沁接过后一看，立即先是不由双眼一亮，但随即则皱眉道：“你这张表倒做的挺不错，但怎么是横排着来，字序也写反了？”
采薇闻言，凑过头踮脚看了下，但见小姐手里的是一张笔直划分了几行几列的表格，每格中则填了对应的内容，看上去显得颇为整齐有序。就是排版习惯与阅读顺序大为不同，与时下全都反着来。
时下是从右到左的竖排，就算街上的许多店铺门头匾额是横排，阅读顺序也是从右到左读的。
但这张表上却是从左到右去读的，而且也是横排着来。让习惯了时下阅读习惯的人大感不对，乍一看都没找到头绪。需要仔细辨认过后，方才能发现是全都反着来的。
自古以来从右到左，以及竖排的阅读与书写习惯，其实都是从最早的竹简这种书写载体延续下来的。
竹简切割成片串起后，天然就是一排排的，所以竖着书写便成了种自然而然的习惯。再加上竹简打开时，通常是最右边的内容先展露出来，所以便也养成了从右到左的阅读与书写习惯。
但江河做为一个现代人，则早已习惯了前世的排版方式，却是反而不习惯古人的这习惯，自然是一切按着自己的习惯来。
这还是他考虑到要拿给江沁看，所以做表时还特意都写成了繁体字。否则只给他自己看的话，就全部是一律简体，写起来也更省时省力，不知要少多少笔画。
“为了保密。”江河随口笑道，不在这上面多作解释。
江沁仔细一想，点头道：“你这么一说，倒也确实算是个保密方式，反正乍看的人，确实一下很难看明白，记不住上面的东西。”接着仔细看完后，她接道：“那这张表我就先收着了。”
“嗯！”江河自是点头答应。
采薇这时也早已注意到，这些匣子里装着的，竟全部都是胰子。比之前二少爷送给小姐的那些可多的多，但她因为没听到江河与江沁之前的密谈。所以即便这时有瞧到每个匣子上都贴了写着各种油品名字的纸条，却也是完全联想不到这些油跟里面的胰子有什么关系。
包括江河刚才给江沁看的那张价目表，她也完全弄不明白到底是什么东西，以及又是什么意思。直到现在，她仍然是一头雾水。
而且刚才进书香园的院门前，小姐还特意向她交待了。让她今晚无论看到什么与听到什么，一个字都不能向外人提起，要绝对保密，搞的她差点儿都要以为小姐与二少爷是要做什么违背人伦之事。
进来后她才发现，完全不是这么回事，实在是她太多想了。可到底是怎么回事，她却越发弄不明白了。
江沁又接着看了眼桌上的那些胰子，向江河道：“行了，快让我看看你怎么做吧？”
江河点头一笑，道：“跟我来。”
说罢，领着江沁主仆二人出门，走向厨房。
厨房里自是书砚正在忙碌，他们这边听到敲过二更更鼓后，江河便让书砚开始提前做准备了，先浸泡过滤草木灰水。
这时等江河带着江沁主仆过来后，书砚这边的草木灰水都已经煮好了，正在静置着等澄澈。
接下来书砚向江沁行礼拜见后，便接过采薇手中的竹筒，在小泥炉上架了砂锅，倒出里面的桐油。
接下来的一切，也都是由书砚来操作，这些都已经是他做熟了。
江河则站在旁边给江沁介绍解释，指着锅中的草木灰水道：“这是草木灰水，需先浸泡、过滤，然后再入锅中煮到一定浓度后静置。”
江沁闻言，点头道：“我倒是也曾听闻过，说胰子里面便有加入草木灰，民间普通百姓，也常有拿草木灰水浸泡清洁衣物的。”
江河道：“没错，此物用途甚多，正是制肥皂的关键。”
在这门生意没上正规前，他还是有所保留，对江沁也做了一定的保密，比如草木灰水煮到什么浓度才合适，他就没说，这也是他提前让书砚开始准备的一个小心思。
碱水的浓度达不到，最终的制作就很难成功。
他当然是愿意相信江沁的，毕竟他们两个现在是一家人，但此时江沁身边毕竟还有个采薇。
虽然江沁对采薇十分信任，但他毕竟与这个俏丫环不熟，相处的时间也不长，所以自然还是有所保留。
说话的时间，泥炉上的桐油已加热到温热，另一边锅中的草木灰水也已经静置好，然后书砚便立即熟练地舀了一瓢草木灰水，按照一比一的比例，倒入砂锅中。
一倒入进去，又立即生出许多泡沫，成功产生了皂化反应。接下来便是加了一小撮盐，接着一边不断搅拌，一边煮。
看着砂锅中的桐油在被冲入草木灰水后，立即产生皂化反应，并开始变得浓稠起来后，江沁包括旁边的采薇都不禁立即惊讶地瞪大了双眼。此时的桐油，已是完全看不出还是桐油的样子了。
待其中的混合物熬煮到浓稠如浆糊后，书砚便移开砂锅，然后将里面的混合物舀进早已准备好的铺了油纸的木匣子里。
江河在旁边又接着介绍，道：“接下来只需放在阴凉处阴干三日，就基本硬化凝固了。不过要想成为完全的成品，其实还需要再至少阴干放置月余。但阴干三日的，也勉强可以用了。我送给你的那些，便都只是阴干三日的成品。”
此时木匣子里的那些混合物虽然还没凝固，但江沁已是完全相信江河这个制肥皂的方子了。
江沁指着那木匣子，道：“这东西我一会儿拿回去，亲眼看看三日后的效果如何。”
江河道：“当然没问题。”
江沁点了下头，道：“既然这方子真成，那咱们这门生意便能做得。不过既然是一起做生意，也没有只让你出本钱的道理。我手头也尚有些积蓄，这样罢，我们每人各出一百五十两，凑足三百两银子，做为这门生意的本金，你看如何？”
江河稍作一想，便立即点头道：“没问题，我听姐姐的。”
稍顿了下，他接道：“我打算把以桐油制成的，叫作‘肥皂’，这肥皂的价钱就不要卖太高了，可以做为我们走量的低端产品，让普通百姓也买的起。”
“然后我再用猪油或其他油另做一种更高端的，往里面添加各种香料与装饰，叫‘香皂’。香皂就完全可以卖得比现在那些胰子价格更高，因为我们的效果更好，外形也更美观。姐姐以为如何？”
江沁想了想后，也点头道：“可以，肥皂我们就定下以最便宜的桐油来制作。至于更高端的香皂，等我试用完你那些肥皂，我们回头再仔细研究吧？用猪油的话，成本还是有些高。”
顿了下，她又道：“而且我们在哪儿做肥皂，也得提前找好地方，总不能每天晚上都在你院子里偷偷做，你们两人也做不出多少，这些都要好好想想。”
江河道：“这是自然，不过天色已晚，姐姐还是是先回去休息吧，我们明日再细谈不迟。”
江沁点了下头，道：“说起明日，明日的汪园诗会你可知道？”
江河没想到江沁也知道汪园诗会，许文哲那日跟他说起时，是在三日后。如今便是三日已过，诗会正在明日，二月二十八。
他不知道江沁为何忽然跟他提起汪园诗会，但想了下，还是点头道：“知道，我那日去买书时，有听许家的四公子提起。”
“那你明日会去吗，有没有收到请柬？”江沁问。
江河摇头道：“以我跟汪守信的关系，他怎么可能给我送请柬。”
江沁笑道：“你那日去黄山，不是有碰到那汪家的二老爷吗，这位汪二老爷没派人给你送张请柬？”
江河道：“我一个小辈，哪里值得人家送请柬。”
江沁又笑了下，道：“大嫂邀了我明日一起去汪园诗会，我本来也是不想去的，不过我刚才重新想了下，打算明日也跟着一起去。”
“大嫂邀你去？”江河闻言，不由奇怪惊讶地道，“你们去做什么，难道汪家还给你们送请柬了吗？”
江沁摇头笑道：“我们没请柬，不过汪园诗会也准许得了请柬的人携带女眷参加。我听说那位汪二老爷这次是带了一位江南名伎回来，听说还是时下的什么‘秦淮八艳’之一，名声大得很。汪二老爷既然是给这位名伎办诗会，当然也得邀些女客作陪。”
江河听到这儿，不由点头，也确实是这个道理。不然诗会上全是一帮男的，就王微一个女的，也不太好看，汪汝谦若有事临时走开，王微也没人作陪。身边全是一帮男子，也不太方便。
王微虽是时下的名伎，但却是扬州瘦马出身，乃是清倌人，一向洁身自好。
而汪汝谦又对这位美人学士有意，想纳其为妾，自然也要注意名声，不能再把王微放到男人堆里。
“大哥成婚不久，就离家忙生意去了，把大嫂一个人撇在家里。吴家三哥怕大嫂一个人在咱们江家愁闷，便趁这次机会，要带大嫂去诗会上散散心。”江沁又接着说道。
江河点头道：“让大嫂出去逛逛也是好的。”顿了下，又问道：“那你为何又忽然改了主意也想去？”
江河能猜到她之前为什么不想去，多半也是怕在诗会上遇到汪守信那家伙，会觉着有些难堪。而且每回撞见了，也不免要生一肚子气。
“当然是为了咱们的生意啊！”江沁道，“一会你把那几块猪油做的肥皂也给我带上，我打算明日在诗会上，去送给那个江南名伎做礼物。既然她名头大，也能替咱们宣扬一下。”
“若她用了都说好，咱们这口碑不就出去了吗？嗯，剩下的除了桐油做的外，你也都给我拿一些。明日各家的女眷都会去，我也相机送一些。你所说的那高端香皂，其实这些有钱人家的闺阁女子、妇人才是会主要购买的。”
江河闻言赞道：“姐姐果然是天生做生意的料儿，这主意甚好。”
以王微现下在江南，尤其是上层读书人中的影响力与名头，她若用了自己制作的肥皂都说好，那简直就相当于是他前世的明星代言效果了。
他果然没看错，江沁这个姐姐当真是有做生意的天份，他都还没想到的事，江沁居然便先提前想到了。对于香皂的购买群体，定位也非常精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