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老掌柜

钱塘镇码头，方家的渔船上。

裴岁从打坐之中醒来，内视丹田，九枚晶莹剔透的珠子在血莲莲心更显圆润。

血莲之上，袅袅升起一段光雾烟柱，直冲丹田上方的玄渺所在，却被莫名阻隔，光雾在丹田上方四散，一缕一缕重新垂落回血莲中。

尝试冲击开窍未成，说明火候未够，裴岁离进阶还需要一段时间的修炼蕴养。

不过他并未显得难过焦躁，一番洗漱之后，从船外晾晒海物的竹篾上取了一条小鱼干下来，拿着进了船舱。

舱内一处太阳照不到的阴暗角落，被人放了一张小小的板凳，墙上钉了一颗锈迹斑斑的钉子，钉子上挂着一个小小的香囊。

寻常人自然看不见什么异样之处，可是在裴岁的眼中，那角落的小板凳上，乖巧的坐着一个小孩。

是阿饭。

他不知道自己要在钱塘镇待上多久，所以杭城的那间棺材铺已经关门大吉，唯一的小鬼阿饭也被他带了出来。

藏在这香囊里的物件，就是裴岁从棺材铺的某个角落中翻掘出来的陶球，这就是阿饭鬼体的寄生物。

裴岁将那条小鱼干摆在阿饭的身前，然后手一抖，食指中指之间就捏来一只点燃的线香。

然后他把线香插在小鱼干上，往阿饭那里推了推。

阿饭瞅了瞅小鱼干，又抬起头，用黑洞洞的眼眶看着裴岁，好像在说：“我的蛋炒饭呢？”

“总是吃蛋炒饭也没什么营养，吃点小鱼干，能让阿饭变得更聪明。”

裴岁笑着拍了拍阿饭的小脑袋，说道。

阿饭觉得裴岁说的有道理，就张开小嘴，向着那烟气猛地一吸。

忽然他小脸皱起，无声的咳嗽着，这烟怎么这么咸！

裴岁被阿饭的表情逗笑了，这一次他终于从小壶天中拿出一小碗蛋炒饭来，点上香，递给阿饭吸。

船舱的帘子被人撩开，方坚走了进来，看他眉间已然皱成一团。

方坚看到裴岁蹲在船舱的角落，满脸的溺爱微笑，身前的咸鱼和蛋炒饭上还点着两只没有燃尽的线香。

他愣了愣，原来想说的那些话被这个诡异的场景堵在喉咙里。

“出什么事了？”

裴岁拍了拍手，从地上站起，转过身来望着方坚。

“三天了，萨利船长没有按照原来约定的时间和我们联络，估计是出事了。”

方坚脸上带着几分忧虑，开口道。

自从上次出海，他跟裴岁见到了那烂鳞人之后，他心中隐隐有些预料。

萨利船长只想着把那水师船击沉，却没有及时的脱离那片海域，估计会被那些怪物缠上。

如今时间一天天过去，一向热衷“做生意”的萨利船长却没有丝毫音信，显然是验证了他的猜测。

“那我们现在有没有其他渠道去采购火器？找找其他船长？”

裴岁开口说道。

方坚摇摇头：“有是有，但是他们茀兰人有个规矩，做生意要先签下契约，买卖只能和与你签下契约的船长做，若之前的契约未完成，其他船长就不会和你达成新的契约。”

“我们与萨利船长约定好的火器数量，如今只交割了六成，数量远远不够。”

“还有什么其他的办法能够解除契约？”裴岁问道。

“除了双方协议解除之外，只有死亡。”

“死亡？”

“没错，死亡，要么我们死了，要么萨利死了。”

“如果找不到他呢？茫茫大海之上，死无葬身之地不是很正常吗？”

“可以去铁舟岛，那里是茀兰人在东海的落脚点和聚居区，岛上有茀兰人的商会联盟，只要人们愿意用自己的性命去指证某个船长已死，那个船长和你达成的契约就无效了。”

“但是若那船长重新出现在世上，指证者就会被茀兰国所有船长通缉追杀。”

裴岁听完，笑了笑：“所以现在情况不是很明确了吗？我们还没死，所以就要去找到萨利，确认他死没死。”

方坚沉思了片刻，点了点头，“我想也只能这样了，不过我要问一问老爷子。”

……

这是裴岁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踏入钱塘镇。

他跟在方坚的身后，步行在钱塘镇的窄巷中。

在他们经过的每一个巷口，都会有三三两两的妇女，坐在门槛上织着渔网，或腌渍着咸糟鱼。

看到裴岁的身影，她们目光注视着，然后窃窃私语。

唯等到看见裴岁裤脚上海水晒干后残留下来的盐霜，还有嗅到那若有似无的海腥气，这些街坊邻里才会半放下戒心，以为裴岁是新来此地的渔人。

方掌柜在几日之前，就从渔船上转移回了家中。

在一户破旧的四合院中，裴岁再次见到了方掌柜。

他在床上，已经老的不成样子，明明天气还未转凉，他头顶已经戴上了一顶毡帽，毡帽下白发都没有几根，几乎都掉光了。

这是裴岁第一次见到一个开窍境界的仙客正在慢慢的老死，好像在短短几天之中，那些原来被修为所压制的衰老，一下子爆发了出来，每过一日便飞速苍老几岁。

方坚蹲在老掌柜的床边，握住那苍老的手，俯身将他和裴岁的计划意义告诉了老掌柜。

“爷，你知不知道萨利船长的船队常驻在哪座岛？”

每个茀兰船长的常驻岛都是他们最需要保守的秘密，因为这是他们除了船之外，唯一能依靠的避风港，相当于他们第二个家，外人很难探知到这些秘密。

方坚也不知道，所以他必须来问一问老掌柜。

老掌柜闭上眼睛，想了想，缓缓开口道：

“蛇山岛。”

方坚得到了答案，但是他看着老掌柜那满是风霜的脸，心中不自觉涌出了一股悲怆，他犹豫着问出了压在心里的一句话：

“爷，这次跟我们一起走吗？”

他知道老掌柜时日无多了，不知道哪天就会走，他想最后陪一陪将他养育成人的老掌柜。

老掌柜拍了拍方坚的手，摇了摇头。

老掌柜又看了一眼方坚身后的裴岁，像是有话要说。

裴岁走到老掌柜的床前，俯下身子。

“钱塘镇需要新的掌柜，坚儿说你很好，我也觉得你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