译者致读者

吉·德·莫泊桑（1850—1893）是十九世纪法国文坛一颗闪耀着异彩的明星，他的《一生》《漂亮朋友》等均跻身世界长篇小说名著之林，而他的中短篇小说创作尤其成就卓著，影响广泛且深远，为他赢得“短篇小说之王”的美誉。

莫泊桑的中短篇小说深深植根于现实的土壤，题材广泛，以描摹他那个时代法国社会风俗为主体，人生百态尽在其中。对上流社会的辛辣批判和对社会底层的诚挚同情，是贯穿其中的令人瞩目的主线。他的慧眼独到的观察，妙笔生花的细节描写，在法国后期现实主义小说创作中出类拔萃，发扬法国文学的悠久传统，他的小说作品，无论挞伐、针砭、揶揄、怜悯，喜剧性手法是其突出的特色。

莫泊桑的中短篇小说，绝大部分首先发表于报刊，之后收入各种莫氏作品集。仅作家在世时自编的小说集就有十五种之多。

后世出版的莫泊桑作品集，影响最大的当推保尔·奥朗道尔夫出版社出版的《插图本莫泊桑全集》（1901—1912）。这套全集里的中短篇小说部分共十九卷，其中的十五卷篇目和目次均与莫氏自编本基本相同，即：《山鹬的故事》（1901）、《密斯哈丽特》（1901）、《菲菲小姐》（1902）、《伊薇特》（1902）、《于松太太的贞洁少男》（1902）、《泰利埃公馆》（1902）、《月光》（1903）、《图瓦》（1903）、《奥尔拉》（1903）、《小洛克》（1903）、《帕朗先生》（1903）、《左手》（1903）、《白天和黑夜的故事》（1903）、《无用的美貌》（1904）、《隆多利姐妹》（1904）；另有四卷为该出版社补编，即：《巴黎一市民的星期日》（1901）、《羊脂球》（1902）、《米隆老爹》（1904）、《米斯蒂》（1912）。这十九卷共收莫泊桑中短篇小说二百七十一篇。

我现在译的这部《莫泊桑中短篇小说全集》是以奥版《插图本莫泊桑全集》上述十九卷为蓝本，另将奥版未收的三十五篇作为补遗纳入十九卷中的九卷；迄今发现的三百零六篇莫氏中短篇小说尽在其中，并配以奥版的部分插图，可谓图文并茂。我谨将它奉献给我国无数莫泊桑作品的热情爱好者。

小说集《无用的美貌》最早于一八九〇年四月由维克多·阿瓦尔出版社出版，是莫泊桑生前亲编的最后一部中短篇小说集，共收十一篇。莫泊桑一八八九年年中以来发表的中短篇小说，除了收在小说集《左手》中的以外，其他篇目都收在本卷里了。虽是绝唱，却绝非强弩之末，从头至尾佳作连绵，说明他的中短篇创作的艺术活力并未衰减。只可惜作家病情的急剧加重把它在高峰戛然中断。我译的这卷《无用的美貌》是奥版插图本的完整再现，它保持了莫泊桑亲编的篇目。

一八九〇年三月十七日，莫泊桑在给出版家阿瓦尔的信中对自己的新作《无用的美貌》大表满意，说这是他“从未写过的最罕见的小说”。莫泊桑涉及婚生和私生子的作品很多，经常是悲剧性的，但止于愤懑。像这篇小说的女主人公这样，对女性的不幸命运奋起反抗并取得胜利的结局，确属罕见。在这里，莫泊桑作品共有的喜剧属性也罕见地让位给了正剧。

莫泊桑的贴身男仆弗朗索瓦·塔萨尔在其关于主人的《回忆录》中写过：“他跟我说他刚从泰纳先生那里回来。‘我去给他读了我的小说《橄榄园》，’他说，‘他非常高兴。他向我宣称这是一部埃斯库罗斯式的杰作。’” 一个人年轻时一时糊涂作下的孽，一辈子也难逃恶果。这不仅是悲观，而且是宿命了。莫泊桑和古希腊“悲剧之父”自然不可同日而语，但是《橄榄园》浸透着的悲观宿命的情绪，倒可以视为作家在其生命这个阶段的精神状况在写作中的反映。尽管在《苍蝇》《院长嬷嬷的二十五法郎》中，我们仍然可以看到那个顽强的欢快爱逗乐的莫泊桑。

如果说《谁知道呢？》属于奇异小说，它在奇异小说中堪称别具一格。作家，作为经验者的“我”，和他想象力产生的奇异情景是那么密切地融合，令人感到奇异的与其说是活动的家具，不如说是自以为看到家具活动的人，从而让人强烈地感到人的生活境遇的荒诞。安徒生和爱伦·坡在这里奇妙地相会，给读者前所未有的别样的美的感受和心灵的冲击。

读莫泊桑的作品，让我们深切地领略一个文学天才创造的世界，并生动地理解一个具有如此创造力的天才的人生。

张英伦

二〇二一年十一月三十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