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铁证如山

暑气蒸腾的广场上，朱红大门洞开的吱呀声如同一记重锤，砸在每一个人心上。

王凝之负手从阁楼上缓缓而下，月白锦袍被风扬起，腰间羊脂玉璧在日光下流转着温润光泽，与他眼中的冷冽形成诡异反差。

“刘大人，“他扬手做了个请势，袖中玉扳指闪过冷光，“县寺的门既已为你敞开，为何裹足不前？“

刘云之脖子一梗，道：

“王县令，有什么话，咱们就当着这丹徒百姓的面说清楚，你莫要耍什么阴谋诡计。”

刘云之才不傻，王凝之这丹徒县寺如今摆明了就是龙潭虎穴，他才不要进去。

出乎刘云之的预料，对于他的提议，王凝之只是微微一笑，道：

“好。”

刘云之一愣。王凝之却继续说道：

“既然刘大人要个公道，那咱们就在此辩上一辩。”

话音落下，五百甲士如黑色潮水般涌出。

他们身披玄色筒袖铠，漆黑的甲片在日光下浮动着冷光，手中环首刀与长矛组成密不透风的阵列，矛尖斜指地面，在青石上划出串串火星。最前方的阿山铁塔般矗立，手中丈八长矛重重顿地，发出嗡鸣般的闷响。

刘云之带来的甲士如临大敌，挡在刘云之面前，手中长刀出鞘，金属摩擦之声沙哑刺耳。

“王凝之，你想做什么？”

刘云之看着甲士们甲叶相击的肃杀之势，看着阿山臂弯里盘绕的狰狞刀疤，喉结不由自主地滚动。

“你敢动用私兵？！“刘云之色厉内荏地喊道，下意识往部曲身后缩了缩。

王凝之微微一笑。“维持秩序而已。”

说罢，他从怀中掏出逃出一份写满字迹的桑皮黄纸。

“刘县尉想讨公道？“王凝之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金石之音穿透人墙，“那便先听听死者朱刚的供词！“

供词！

刘云之瞳孔一缩，王凝之怎会有此物？

王凝之扬手将供词过展开，朗声道：“朱刚供认：'钢刀皆为县尉刘云之所给，令我等劫掠商贩，七分赃银入其私囊......’刘县尉，你县尉府既然发声明说朱刚是良善，我手上这份罪状又是怎么回事？“

“栽赃嫁祸！”刘云之目眦欲裂，“你这是栽赃嫁祸！”

王凝之只是将供词扬了扬，让所有人都看清上面那个清晰的画押。

李四娘扑到刘云之脚下，她指尖掐着大腿，逼出的泪水混着胭脂在脸颊蜿蜒，凄声叫道：

“我丈夫素来良善，曾经落到你这狗县令手上，定然是被你们屈打成招。”

人群中突然爆出叫喊“是啊，那朱刚曾经落到你手上，是黑是白岂不是任你凭说，这证词，岂能作数？”

此话一出，周围百姓也纷纷点头。

毕竟这种事太常见了。

王凝之微微抬眸，瞧向那人群中出声之人，见是一长须男子，心中冷笑。

都这个时候了，居然还不安分。

那长须男子缩了缩脖子，又往人群后靠了靠。

王凝之朝赵晨使了个眼色，赵晨会意，带着两名甲士默不作声的往人群靠了过去。

“良善？“王凝之忽然逼视向李四娘，“你丈夫若是良善，你又为何在县尉府几日不出？”

李四娘脸色骤变，下意识往刘云之身后缩去。王凝之早有准备，朝阿山使了个眼色。铁塔般的护卫大步上前，扯开李四娘的孝服领口，露出她颈侧未消的吻痕，在白皙的皮肤下是如此惹眼。

“前日你在县尉府承欢时，可曾想过为朱刚守节？“

百姓哗然四起。

这嘴皮子素来利索的赵四娘，前几日还在此处指摘别人家的媳妇水性杨花，没想到她丈夫尸骨未寒，她竟做出此等龌龊之事。

刘云之脸色难看，喝道：

“王凝之，你休要在此胡乱攀扯，有本事将证据呈上来，否则就凭你那狗屁证词，可无人会信你。”

“信不信可由不得你。”王凝之笑了笑，然又拍了拍手。“至于证据，我这里恰好也有一份。将证物带上来。”

刘礼带着几名仆役从县寺中奔出，将是数十柄钢刀掷在广场中央的青石板上。

“这是从朱刚手中缴获的钢刀，我看这制式，怎么和刘县尉你身后那些士卒手中的刀兵竟然有些相像？”

这些刀，王凝之可是一直留着的。

百姓们纷纷看去，果然见两者样式有些相似，不过刀似乎都长得差不多吧？这也能叫证据？

“大人，可否让我等看看。”

人群中突然走出两人，王凝之认出来了，是城北的铁匠，徐周和张黑。

这二人都是未曾被刘云之收买之人，如今竟然也在现场。

“县尉府三月前曾拜托过我等铸造过一批兵器。”

王凝之点点头。

“可。”

徐周二人仔细上前查看一番，徐周先是点了点头。

“这几把刀，确实是出自我之手。”

张黑跟着点头，铁钳般的手指捏起刀柄：“刀柄缠绳还是我亲手做的！“

此话一出，又是一片哗然。

这下总不能有假了。

王凝之看向脸色铁青的刘云之。

“刘县尉，你可有话说？”

刘云之脸色难看，依旧嘴硬道：

“我县尉府前些日子确实丢了一批兵器，谁知道是否是有心之人刻意劫走，然后栽赃嫁祸与我等？”

王凝之不禁鼓掌。

“刘大人果真是睁眼说瞎话的高手啊。”

周围百姓也不是傻子，此时已经看出了些许端倪，不禁窃窃私语。

“这么说，那朱刚果真是刘县尉豢养的匪寇不成？难怪他们要为朱刚正名，原来是一丘之貉。”

“这不废话吗？你也不想想，那朱刚平日里是什么德行，与良善沾的上边吗？”

“既然如此，那你为何会在此？”

“我……我当然是知道这里面必有蹊跷，所以过来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

王凝之看着百姓们的动作，知道时机已到。于是朗声道：

“刘云之，你私造兵器、养寇自重、强占民田，朱刚的供词在此，你还有何话讲？”

刘云之望着四周愤怒的目光，又瞥见王凝之手中的罪状，突然狂笑起来：“王凝之！你以为凭这些就能扳倒我？我叔父是郗大帅旧部，朝廷……“

王凝之都被逗乐了。

若是旁人，可真就被刘云之这话吓回去了。

但是比背景，王凝之可还真没怕过谁。

他冷声道：

“拿下！”

五百部曲齐齐抽刀，朝着刘云之的方向包围而去。

此话落下，阿山已经手持长矛，第一个逼近刘云之等人。铁塔般的身躯带着极强的压迫感，竟然一人逼着数十人连连后退。

刘云之脸色铁青，事情怎会变成这个样子。

至于朱家众人，连同瘫坐在地的李四娘，早就被一队甲士制住，此时脸色如丧考妣。

眼看王凝之这边就要将刘云之拿下，突然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响起。

王凝之抬眸望去，只见远处的街巷之上，穆然转出许多兵卒，粗略一扫，竟然有数百之多。

为首之人，正是已经换上一身戎装的方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