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昭把手机贴在耳边时,指节无意识地摩挲着风衣下摆的暗扣。
电话那头的忙音刚断,苏挽秋清冽的声音便漫过来:“仓库位置发我。”
他盯着手机屏幕上跳动的通话计时,喉结动了动。
三小时前苏挽秋发来的消息还躺在对话框里,“镜渊残片与悬壶居《九针破阴录》有重合记载”,这几个字被他反复看了七遍——悬壶居的古籍向来只记医道与邪祟克制之法,能和青冥阁的封印阵产生关联,说明沈倩背后的势力已经摸到了两派秘辛的交叉点。
“老城区建材仓库,B区3号库。”林昭报出地址时,余光瞥见茶几上的镇灵印在月光下泛着冷光,“里面可能有被邪修控制的活口,需要你……”
“我带了透骨针。”苏挽秋截断他的话,背景音里传来翻箱倒柜的轻响,“半小时后见。”
挂断电话的瞬间,林昭摸出钥匙串上的青铜小铃铛。
这是青冥阁历代掌门的信物,此刻正贴着掌心发烫——直觉告诉他,今晚的仓库之行,怕是要动真格的了。
市中医院的后巷飘着中药味。
苏挽秋把白大褂叠进值班柜时,护士小周端着药盘路过:“苏医生这么晚还要出诊?”
“独居老人旧疾复发。”她垂眸整理袖扣,腕间银镯轻碰出细碎声响。
值班表上“苏挽秋”三个字被红笔圈着,这是她提前和护士长打好的招呼——医门传人夜出,总得有个合情合理的由头。
更衣室的灯突然闪了两下。
苏挽秋转身拉开最底层的木匣,里面整整齐齐放着十二枚三寸长的银针,针身刻着《黄帝内经》里的经络图;还有叠得方方正正的黑纱,展开是件收腰劲装,腰间暗袋能藏三张驱邪符。
她换衣服时动作极快,发梢扫过锁骨,那里有道淡粉色的疤,是三年前替林昭挡下阴火留下的。
“叮——”手机震动。
林昭的消息跳出来:“守卫五人,其中一人阴气缠足。”
苏挽秋把银针别进发间,最后摸了摸颈间的玉坠——那是悬壶居的镇派玉,能屏蔽低阶邪祟的感知。
她推开通向停车场的后门时,晚风掀起衣角,露出靴筒里插着的半卷符纸,那是用病人血衣浸过朱砂画的“静息香”,专门麻痹活人的嗅觉。
建材仓库的围墙爬满了野蔷薇。
苏挽秋贴着墙根蹲下时,指尖触到一片带刺的叶子,却像没知觉似的,闭着眼深吸一口气。
医门的“气机感应”顺着呼吸漫开,她能清晰地“看”到仓库里的生命体征——五团暖黄的光,其中一团泛着青灰,像被泼了墨汁。
“被控制的邪修。”她咬着下唇,从袖中抖出针线包。
针是普通的绣花针,线却是用黑猫胡须搓的,每穿一张符纸,就绕着仓库四角各钉一针。
最后一张符纸钉在正门上时,她指尖掐了个“封”诀,符纸突然腾起幽蓝火焰,转瞬又灭,只留下若有若无的结界波动。
“挽秋。”
低唤声从背后传来。
苏挽秋转身时,林昭已站在五步外,藏青风衣被夜风吹得猎猎作响。
他手里拎着个帆布包,鼓鼓囊囊的——苏挽秋不用看也知道,里面装着青冥阁的镇灵印和拓印古籍用的宣纸。
“结界布好了?”林昭抬下巴指了指仓库门。
“能困他们十分钟。”苏挽秋从发间抽出一根银针,在指尖转了个圈,“外围守卫交给我,你去核心区。”
林昭点头,伸手替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碎发。
他的掌心带着常年练气的温度,苏挽秋突然想起三年前在镜渊遗迹,也是这样的夜,他替她挡下血尸时,掌心也是这样的温度。
“小心。”两人异口同声。
苏挽秋的银针擦着林昭耳畔飞出去时,他已经猫腰钻进了仓库侧窗。
里面很黑,但他能看见——正中央的水泥台上,那面青铜盘泛着幽光,盘沿的云纹和他在古籍里见过的“七星锁渊阵”分毫不差。
更下方刻着一行小字,他凑近了看,冷汗顺着后颈往下淌:“逆天改命,重掌乾坤”。
这是青冥阁前长老的笔迹。
林昭记得清楚,百年前那场叛变,带头的长老就是用这句话煽动门众。
他摸出镇灵印按在铜盘上,印纽的云纹突然发出金芒——得赶在结界破之前毁掉这东西。
“轰——”
仓库大门被撞开的巨响震得他耳膜发疼。
林昭猛地转头,看见沈倩举着强光手电站在门口,身后跟着四个拎着铁棍的男人,其中一个的眼睛泛着诡异的青灰——正是苏挽秋说的被控制的邪修。
沈倩的高跟鞋碾过地上的碎砖,嘴角勾起冷笑:“林先生来得倒早,正好,见证一下青冥阁的封印是怎么被打破的。”
仓库内的空气瞬间凝结成冰碴。
林昭指尖还压着镇灵印,青铜盘在掌下微微发烫,沈倩的冷笑像根细针直扎耳膜。
他余光瞥见墙角阴影里晃动的人影——是苏挽秋布的结界在震,五分钟前布下的困阵,竟被这女人用蛮力撕开了缺口。
“沈总这是查岗?“林昭拇指悄悄扣住袖中暗袋,那里藏着方才趁乱掰下的半块铜盘碎片,“我就是个中介,客户说仓库闹耗子,来瞧瞧墙根有没有洞。“他说着弯腰捡起脚边半块砖,作势敲了敲地面,砖缝里渗出的暗红液体却让沈倩瞳孔骤缩。
“耗子?“沈倩身后青灰眼的男人突然发出破锣似的笑声,他脖颈以诡异角度扭曲,盯着林昭的目光像淬了毒,“青冥阁的耗子,专偷老祖宗的宝贝。“话音未落,他手腕暴起青筋,袖口滑出半截黑鳞——是被妖丹侵蚀的征兆。
林昭心下一惊。
三年前在镜渊遗迹见过这种黑鳞,是邪修强行融合妖丹的后遗症。
他不动声色退半步,鞋底碾过一片碎瓷,清脆的声响撞向仓库顶棚——这是给苏挽秋的暗号。
几乎同时,后窗传来玻璃碎裂声。
沈倩猛地转头,正看见一道银芒破窗而入,十二枚银针带着破空声精准刺入四个守卫的肩井、曲池、委中穴。
那青灰眼的邪修反应极快,挥臂扫开两枚银针,却被第三枚钉中劳宫穴,整只手瞬间麻木垂落。
“苏医生?“沈倩咬牙切齿,“悬壶居什么时候成了中介的护院?“她从手包摸出个雕着鬼面的木牌,往地上一摔,“给我拿下!“
四个守卫举着铁棍冲上来,却在离苏挽秋三步外突然顿住。
林昭趁乱掐诀,掌心腾起暖金色气团——阳和心法,专破邪祟迷障。
那团气浪撞在邪修胸口,他青灰的眼珠顿时蒙上白雾,挥着铁棍砸向自己人:“妖物!
杀了这妖物!“
混乱中,林昭拽住苏挽秋手腕往侧门跑。
苏挽秋反手塞给他个小纸包:“迷烟,含在舌下。“他刚咬开纸包,辛辣的烟雾便从四面八方涌来,守卫们的叫骂声、铁棍砸地声瞬间模糊。
两人撞开侧门时,林昭瞥见沈倩在烟雾里踉跄,鬼面木牌上的红漆正簌簌剥落。
“往巷口的五菱宏光跑。“苏挽秋拽着他钻进黑暗,发间银针刮过他手背,“车牌是我上午借的老中医的。“林昭反手护住她后颈,指尖触到她颈间玉坠,温凉的触感让他心跳稍稳——悬壶居的镇派玉还在,说明她没受伤。
五分钟后,两人蜷在安全屋的旧沙发里。
林昭扯下沾着灰的风衣,露出里面染血的衬衫——方才被守卫的铁棍擦了道。
苏挽秋皱眉掏药箱,他却先摸出袖中铜盘碎片:“看这个。“
青铜碎片上的铭文在台灯下泛着幽光,笔画间还凝着暗红血渍。
苏挽秋凑近细看,指尖轻轻颤抖:“这是...青冥阁初代掌门的刻痕。
我在《九针破阴录》见过拓本,说'锁渊阵启,可通阴阳'。“她抬眼时,眼尾泛红,“但后面半句被磨掉了,应该是'通阴阳者,必承其劫'。“
林昭摸着碎片边缘的缺口,那里还沾着沈倩手下的血:“沈倩背后的人,想解开封印。“他想起方才邪修脖颈的黑鳞,“他们在用妖丹养阵,等阵成了...怕是要引阴脉入阳世。“
苏挽秋从药箱取出金疮药,棉签蘸着药水轻按他伤口:“今晚那鬼面木牌,是苗疆的养鬼器。“她声音放得极轻,“我师父说过,五十年前悬壶居救过个被鬼胎反噬的苗女,她临终前说...有批邪修在找能'逆阴阳'的阵眼。“
林昭握住她沾着药味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她腕间银镯传过去:“所以他们需要青冥阁的锁渊阵,和悬壶居的破阴针。“他指腹蹭过她锁骨处的淡疤,“三年前镜渊遗迹的阴火,怕是他们试阵的第一步。“
窗外传来野猫的叫声。
苏挽秋抽回手,将铜盘碎片放进随身携带的檀木匣:“得连夜破译铭文。“她抬头时,眼波像浸了月光,“我去取《九针破阴录》的拓本,你整理青冥阁的古籍残卷。“
林昭看着她转身翻箱倒柜的背影,突然想起三年前在镜渊遗迹,她也是这样,一边替他疗伤,一边翻着破破烂烂的古籍说“总能找到办法“。
他摸出手机,屏幕上是沈倩半小时前发来的短信:“林先生,明天见。“
他按下关机键,目光落在檀木匣上。
青铜碎片在匣底泛着冷光,仿佛在说——有些秘密,该见天日了。